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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界的小说网络连载火爆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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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丨一朵丶千朝 发表于 2010-4-1 16:59:53 | 只看该作者
第七十六章魔庄

    审香妍看着远去的扶风余岳,拉着高庸涵的手臂急道:“高大哥,你怎么不问是谁要杀你啊?”

    “他肯定也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是谁花钱买我的命,十二叠鼓楼仍然会找上门来。”扶风余岳花了几年的时间,并且还是以杀手的身份,找个尸头蝠王都这么难,他又岂能知道这种内幕?

    高庸涵看着审香妍略带倦容的面孔,怜惜道:“妍儿,以后不可这么任性了,这世上的凶险,你应该有所体会了吧?”

    审香妍垂下头去,低声道:“我记得了,高大哥!”昨夜的遭遇,她一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对于高庸涵的这句劝告,可谓是深有体会。

    高庸涵看了一眼兀自昏迷不醒的荣书隽,眉头紧锁。离昨夜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即便是荣书隽根基尚浅,但是也不应该昏迷这么长的时间。仔细探察他体内,也没什么异常之处,无奈之下惟有将他背在背上,和审香妍一起朝前走去。

    两人沿着官道,走了约莫十多里,绕过一个山岗,眼前出现了好大的一片庄园。庄园入口处,有一个牌坊,牌坊上书三个大字:墨玄庄。看见这三个大字,高庸涵和审香妍相顾骇然。原来,墨玄庄位于八百里太河平原的西南角落,距离昨夜的会间集,整整有上千里的距离,想不到一夜之间,那个地府妖童居然把众人拉到了千里之外!

    一入墨玄庄,行不多远,便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墨玄庄风景如画,庄内河道纵横,一条大路远远延伸出去,沿路两侧尽是垂柳,沿着河面不时有阵阵微风,柳枝随风而摆,恍如仙境。尤为难得的是,一路上所遇之人,无论是农夫还是货郎,均有一股书香之气,尽显从容,高庸涵和审香妍心中暗暗称奇。

    在一座石拱桥上,一位学究模样的中年人,含笑而立,身后立着十来个下人。待高庸涵和审香妍走到近处时,拱手相迎:“今天一早,庄主就说有贵客临门,命我在此恭候。诸位可是姗姗来迟啊,请贵客上轿!”

    高庸涵微微有些诧异,一路上所见足以看出,这个墨玄庄的庄主,显然是儒雅之士,想不到还能未卜先知,看来也是位小隐于野的高人,当下很客气地答道:“在下初临贵庄,不敢有劳诸位,只是想借宿一宿,还望行个方便。”

    那人一笑:“高帅未免也太客气了,早就听说高帅天性豪迈,今日一见,却发现传言未能全信啊!”

    高庸涵见被人识破身份,也不在意,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那人一挥手,上来两个下人,从高庸涵背上将荣书隽抱住,然后抬进一顶暖轿中,接着又请两人落轿。高庸涵示意审香妍上轿,自己则对那人说道:“高某不习惯坐轿子,还是陪着先生走路吧。”

    那人也不勉强,和高庸涵跟在两顶轿子后面,并肩而行。高庸涵边走边问:“还不知先生如何称呼?这墨玄庄的庄主,又如何称呼?”

    “鄙庄主姓江,单名一个‘湳’字,别号书轩。我姓方,是庄中的管事,高帅直接叫我方管事就是了。”

    “原来是方管事,失敬,失敬!”客套完之后,高庸涵对这个墨玄庄庄主江湳,十分好奇,当下问道:“方管事,我看这墨玄庄布局,意境高远雅致,而且贵庄之人气质恬淡从容,想来江庄主定非寻常之人?”

    方管事笑而不答,只是应道:“我们庄主是不是寻常之人,高帅一见便知,我们做下人的不便多嘴,还望见谅!”

    “言重,言重!”既然别人不愿说,也不好多问,想来见面之后自会分晓。

    沿着柳堤一路前行,穿过几座石桥,在花红柳绿中渐渐显出一些飞梁画栋,却是一片好大的府邸。不过越接近府邸,这河水也就越混浊,到后来竟然漆黑如墨,与周围的美景有格格不入之感。看着高庸涵一脸的疑惑,方管事笑着解释道:“鄙庄中人均喜书法,尤其是庄主一家,自祖上起,历代都是不出世的书法名家。这些河水之所以这么黑,全是历年来洗笔所致,仔细闻的话,河水还有一股淡淡的墨香。”

    这么一说,就连在前面轿子里的审香妍,也听得入了神,从轿子里直接跳了出来,冲到河边掬起一捧河水,凑到鼻尖闻了闻,点头称是:“高大哥,你也来闻闻,这水果真有一股墨香。”

    审香妍的这一举动十分突然,把那些下人吓了一跳,高庸涵暗暗摇头,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静一静?不过她天性如此,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反正离那府邸也已不远,审香妍不肯再坐轿子,跟着高庸涵、方管事一起步行,没一会,便到了那座府邸跟前。那座府邸的外墙好生奇特,墙面上全是一尺见方的大字,每个字都是墨汁淋漓,一笔一划中隐隐有异彩流动,似乎要破墙而出。而墙壁的材质也非常的独特,似乎是一种非金非石的东西建造,内中有水纹波动。绕过一处墙角,转而上了一道长廊,长廊尽头便是府邸的正门,正门上方是一块极大的匾额,匾额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江府。

    府邸中门大开,一个一身白袍的年轻人,站在门前的滴水檐下,身后是数十个衣着光鲜的下人,肃手而立。一见到那个年轻人,方管事疾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少爷,贵客迎到!”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亲自迎了上来,朝高庸涵和审香妍施了一礼:“高帅和审大小姐、荣公子光临鄙庄,墨玄庄蓬荜生辉,江湳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高庸涵连声谦谢,跟着江湳一并走进庄中。荣书隽由于始终昏迷,被抬到别处休息,江湳则引着高庸涵和审香妍,穿过一座天井,绕过一道照壁,来到一间极大的厅堂之中。缓缓行来,江湳殷情为两人指点周围的陈设,其中有不少,都是江家祖上历代的收藏,每一件都称得上是难得的珍品,有花有树,有石有玉,最多的则是文房四宝,以及书法大家的墨迹。

    高庸涵和审香妍,均是出身于官宦人家,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甫一见到如此多的奇珍,还是难免有些诧异。单是这些藏品,说江家富可敌国,也毫不过分。但是高庸涵对此倒不甚上心,他从短短的接触中发现,在江湳身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诡异的地方。

    照高庸涵的观察,江湳此人,虽然年级不大,也就和荣书隽差不多大小,但是却给人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从他体内,隐隐传来一股微弱且怪异的法力波动,既不是通常的那种灵力,也不像曾见识过的魔力,硬要说的话,倒是和那地府妖童的阴魂之力,有些类似。尽管江湳极其客气,而且谦恭有礼,但是眼神中却是一片冰冷,毫无生气可言。高庸涵联想到昨夜的离奇经历,加上眼前这个墨玄庄庄主古怪的举动,不由得暗中有所戒备。

    一进到大厅之内,一幅巨大的中堂映入眼帘,上面写的是“修心”二字,笔意潇洒无比,仿佛不受世间尘缘羁绊,落款印章是古体的“书轩”。高庸涵记起方管事曾说过,江湳别号书轩,看来这是江湳的手迹了。从“修心”两字的意境来看,江湳怎么都不应该是这种眼神,有这种怪异的法力波动才对,高庸涵一时大惑不解。

    随后,江湳又摆下了一桌盛宴,以款待高庸涵和审香妍。席间,审香妍对于江湳如何预知到三人的行踪,以及身份,十分好奇,而江湳的解释只有两个字:卜卦。审香妍对这个回答很是失望,高庸涵则直觉地认为,江湳的回答颇有些不实之处,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幸亏方管事能言善道,总算是宾主尽欢。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江湳随后以不胜酒力为由,回到了后堂,由方管事负责陪伴客人,游览府中各处景致。虽然看上去,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高庸涵心中的不妥更加强烈,此时他的伤势勉强才好了一半,不愿再生事端,便向方管事提出辞行。方管事显得十分为难,极力劝说高庸涵多呆两天,言辞十分恭敬,越是如此,高庸涵越觉得这座府邸中,处处流露出一丝古怪,坚决辞行。到最后,方管事无奈,只得回去向江湳回禀,留下高庸涵和审香妍在一座水榭里面。

    谁知这一等,一直到了申时将尽,都没见到方管事回来,高庸涵脸色凝重,带着审香妍顺着来路,一直走回到那座厅堂之中。可是,一路行来,虽然周围的景致和刚才一样,但是高庸涵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更加令他惊异的是,原本仆从如云的江府,此刻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诺大个府邸,一下子变得死一般寂静。

    高庸涵头皮一阵发麻,难道说,又和昨夜一样,被诱进了地府亡灵的圈套之中?审香妍也意识到情势大变,紧紧跟在高庸涵身边,不敢离开他半步。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厅堂之内由于没有掌灯,愈加显得昏暗。高庸涵知道,此时已经无法退出墨玄庄了,缓步走到天井之中,仰头看着天外,仔细回想进入到墨玄庄的一切细节。过了半晌,双目猛地一睁,转身再次走进了那座厅堂内,一看之下,沉声对身边的审香妍说道:“妍儿,我知道症结出在哪里了!”

    “什么?”

    高庸涵一指那幅中堂,上面原本是上“修”下“心”两个字,可是现在,字还是那两个字,不过顺序变成了上“心”下“修”。

    “你看,所有的东西都和我们来时看到的,完全相反!”

    审香妍仔细看了看四周,惊呼道:“高大哥,你看,这天井、照壁,还有这些花草树木的方位,全反过来了!”跟着又有些不解地问道:“可是,这些能说明什么?”

    “也许,我们找出和原来摆设一样的地方,就可以明了其中的隐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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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丨一朵丶千朝 发表于 2010-4-1 17:01:07 | 只看该作者
第七十七章魅影

    这句话刚说完,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整个江府陷入到漆黑之中,审香妍一惊,吓得扑到高庸涵怀里。高庸涵拍了拍审香妍瑟瑟发抖的肩膀,安慰道:“妍儿别怕,你修习的法术,应该是能克制住阴邪之气,只要你守住灵胎不动,便可无事。”

    其实,千灵族丹鼎门的法术,是否真的能对付地府阴魂,高庸涵并不能十分肯定,但是从昨夜的情形来看,至少祭如灵光能驱散鬼雾,却是毋庸置疑的。审香妍似乎对高庸涵极具信心,听了高庸涵的话,胆子也壮了几分。随即才发觉自己还紧紧依偎在高庸涵怀里,一瞬间羞得面红耳赤,所幸在黑夜之中,想来他不会看见自己的窘态,当下退开两步,不过心还是跳的很厉害。

    高庸涵对于审香妍的娇羞,看的一清二楚,突然醒觉,原来这个审家妹子,对自己似乎生出了几分情意,心中也是一阵慌乱,惟有装作不知。

    “妍儿,你跟紧我,咱们先去找荣书隽,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嗯!”审香妍轻轻应了一声,跟在高庸涵身后,朝内堂走去。

    两人沿着后堂,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了过去,到后来,发现每间房的陈设都一模一样,足足找了半个时辰,连一个鬼影都没看到。高庸涵止步想了想,不再往前走,转身拉着审香妍的手,跳到房顶上,向四下看了看。只见连绵不绝的房间,层层叠叠,环环相扣,不知道有多少。“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看来得另想办法才是。”

    审香妍虽然看不见高庸涵的表情,但是站在他身边,感受到高庸涵掌心传来的热气,胸中犹如一头小鹿来回蹦跳,一时间完全忘记了此刻正身陷险境。

    由于此地给人的感觉,和昨夜的死镇不尽相同,所以高庸涵不敢托大,凝愁术轻轻运转,尸螟蝠从藏鸦指环中钻了出来。尸螟蝠由于吞噬过虻尊火螈,所以在碧幽幽的绿光中夹杂了少许的红光,在此情景下出现更显诡异,把审香妍吓得一声尖叫,尖叫声远远传了出去,在府邸中来回飘荡。

    “别怕,是我的尸螟蝠。”

    审香妍听高庸涵这么一说,心中一宽,况且在几个时辰前也曾见过尸螟蝠,对于尸螟蝠的样子记忆犹新,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

    尸螟蝠在高庸涵的催动下,向前方飞了过去,只是飞的极慢,好像四周有极大的压力。高庸涵拉着审香妍,跟在尸螟蝠后面,穿过几条长廊,心越来越沉。因为他发觉,尸螟蝠似乎根本感受不到阴魂所在,时常显现出迷乱和不知所措,当下叹了口气,把尸螟蝠收回到藏鸦指环之中。

    审香妍不解地问道:“高大哥,怎么了?”

    高庸涵摇摇头,也有了一种茫然的感觉。他宁愿再遇到像地府妖童那样的厉害人物,也不愿像眼下这般,毫无头绪地乱闯,这种局面更加令人戒惧。这时,审香妍刚才那声尖叫引起的回声,渐渐平息下来,四周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

    这么乱闯,显然不是办法,高庸涵决定,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等!因为,江湳既然设立这个局,把自己三人给装了进来,不可能就此置之不理,所以他一定会出现。与其费尽心力去找,还不如就在原地等着,也可顺便运功恢复一下伤势。于是走到一座凉亭内停了下来,在凉亭四角刻下一些符篆,布下了一层禁制,然后低声对审香妍说道:“妍儿,咱们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等着。”

    审香妍这次出奇地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很顺从地点点头,柔声道:“高大哥,我听你的。”说完,依偎着高庸涵坐了下来。

    高庸涵看到审香妍突然露出的小女儿态,不禁心中一动,生起了一种别样的感受。随即醒悟过来,摇了摇头定下心神,说道:“妍儿,我要运功疗伤,你就坐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跑!”

    “我知道了!”审香妍跟着关切地问道:“高大哥,你伤的很厉害么?”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花不了多少时间。”接着又重重嘱咐道:“一旦出现什么异常,你一定要记得叫醒我!”

    审香妍十分听话地应承下来,高庸涵当即收束心神,双目一闭,缓缓运功修补紫府。扶风余岳的那一剑不知用的什么法术,十分霸道,以至于紫府灵台都有些破损。灵力运行了一个大周天,紫府灵台已经修补了大半,久违的那种灵力充盈的感觉,又再度回复,高庸涵缓缓睁开了双眼。

    可是原本应该守候在身边的审香妍,已然不在,高庸涵的冷汗登时流了下来!举目四望,四周仍旧是一片死寂。

    高庸涵细细思量了一下,刚才最多花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且并未完全入定,审香妍即使离开,自己不可能察觉不到,然则,她去了哪里?高庸涵此刻绝对没有怪罪审香妍的想法,他相信,审香妍不会不知道轻重,随意乱跑,即使是她看到了什么,也一定会叫醒自己,然则,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会令她突然失踪?

    如果说昨夜在会间集,审香妍的失踪是不小心所致,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现在,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无踪,则未免太令人不可思议了!眼前的诡异离奇,已经超出了高庸涵的想像,即使是以他目前的修为,对此也生出了无能为力的感觉。要是放在一般修真者身上,恐怕早就不堪重负了,幸好,他是高庸涵,他是性情坚忍、愈有挫折愈有斗志的高庸涵!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一声尖叫,声音像极了审香妍,高庸涵猛地一惊,随即又坐了下来。他突然想起了审香妍的话中曾讲到,昨夜在死镇中,审香妍也听到过高庸涵的呼唤,结果却遇到了一张鬼脸,眼下的情景何其相似?

    高庸涵已经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惟其太过诡异,便不能用正常的情理去判断。况且,如果审香妍已经遭遇不测,就算自己冲过去也已经晚了;如果她还活着,那么当务之急,反而是要保证自己安然无事,只有自己保住实力,才能谈到救出审香妍和荣书隽。想明白了这一点,高庸涵反倒安心了,所谓见怪不怪,便是这个道理,所以毫不所动,不光是重新坐了下去,甚至还很舒服地躺了下来。

    那声尖叫过后,没过片刻,便响起了审香妍的惊呼:“高大哥,你在哪里?快救救我!”

    高庸涵依然躺在地上,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

    那阵尖叫越来越凄厉,也越来越近,从长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惊慌失措地朝凉亭跑了过来。高庸涵终于坐起身来,懒懒地看着那个人影,突然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来人的的确确是审香妍!

    审香妍看见高庸涵之后,顿时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地扑进了高庸涵的怀里,哭道:“高大哥,你刚才把我一个人抛下,去了哪里,害得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吓死我了!”

    高庸涵紧紧抓住审香妍的双臂,将她推来,冷冷说道:“我一直就在这里,谁让你不听话,偏要乱跑?”

    此话一出,审香妍的哭声被生生打断,不可思议地看着高庸涵,一脸的伤心绝望,眼泪扑簌簌留下:“高大哥,明明是你抛下我,怎么反过来怪我?你居然这么狠心,难道不知道,你这么说令我有多伤心?”

    高庸涵脸上突然现出一丝不耐,随口道:“你有完没完?既然心碎了,我就帮你换个心吧!”一道如同尖刺的金光,猛地从审香妍胸膛穿过,审香妍被震得倒退几步,重重撞到了凉亭的柱子上。

    审香妍低头看着胸前渐渐扩大的伤口,伤口处仿佛是被火烧着一般,飘散出一些飞灰,跟着抬头呆呆地看着高庸涵,咬牙道:“你居然能对我下如此的毒手?”

    高庸涵突然笑了,笑得很有些得意:“你又不是妍儿,不过是个鬼而已,我怎么不能杀你?”

    那个伤口越来越大,“审香妍”就像一幅画被风吹起来一般,慢慢飘了起来,恨恨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审香妍?”

    “喏!”高庸涵一指她头上的发钗,再一指她的双手和腰间的绦带,再一指她裙下的双脚,不屑地说道:“你这些地方全长反了,你说,叫我怎么相信?”

    那个女子低头一看,正如高庸涵所说,右手臂上长的是左手,左手臂上长的是右手,双手大拇指全在最外面;再往下,一双红色的绣花鞋,也是脚尖朝外!那女子突然大叫一声,朝高庸涵恶狠狠地扑了过来,可是人还在半空,便化作一团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其实,在那个女子刚冲过来时,高庸涵也被迷惑住了,可是一到近处,他就感觉到这个审香妍,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在她扑进自己怀里的时候,留心一看,果然瞧出了这几处破绽。幸好,在天黑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凡是假的,总有几处和正常时位置完全相反。

    高庸涵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好,一切都很正常,说明自己还是真的,当下自嘲一笑,这两日撞鬼太多,连自己都变得有些神神叨叨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女子幽幽说道:“高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刚才可把我吓坏了!”声音和审香妍竟然一模一样,连语调都没有什么分别。

    高庸涵慢慢转过身来,地上坐着一个女子,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凉亭之中,以高庸涵的修为,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出现的。而且更为离奇的是,这个女子一身的红衣,竟然活脱脱又是一个审香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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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丨一朵丶千朝 发表于 2010-4-1 17:01:40 | 只看该作者
第七十八章惊吓

    审香妍一脸的困惑,茫然看了一下四周,张口问道:“高大哥,刚才你去哪里了?”

    高庸涵不答,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审香妍,审香妍见他突然这么看着自己,脸上一红,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垂头说道:“高大哥,我问你话呢?”

    高庸涵仔细看了看审香妍,没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才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嘴上应道:“妍儿,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刚才一直坐在你旁边,只是——”

    审香妍的经历和高庸涵不太一样,她坐在旁边,痴痴地看着高庸涵坚毅、棱角分明的面孔,小女儿的心思不断涌现。她想起出门前的那天晚上,母亲很直接地问自己,喜不喜欢高庸涵,哪有女孩子会直截了当地承认?于是大窘之下矢口否认,而母亲则颇有些惋惜地关上房门,一路叹息着走了。

    审香妍不知道母亲这么问,是何用意,悄悄跟了出来,躲在母亲卧室的窗沿下,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果然和自己的猜测差不多,父母的确有撮合自己和高庸涵的意思,骤闻之下,审香妍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些迷茫不知所措,又有些紧张,随之而来的却也有几分甜蜜。神思恍惚中,隐隐听到父亲说起,高庸涵第二天就会离开,要去师门一趟。这才一大早,骑了父亲的霜足兽,赶到城外等候高庸涵。

    虽然不过才短短的四五天时间,可是审香妍又找回了小时候,高庸涵总是护着自己的那种感觉,唯一不同的,就是现在的高庸涵不再像以前那样,总迁就自己,而且也变得好凶,动不动就训斥自己。

    想到这里,审香妍不禁幽怨地瞥了高庸涵一眼,把头扭到了一边。就在这时,从长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审香妍一惊,立刻站了起来,一站起来,周围的环境大变。自己竟然回到了星河屿,站在师门的炼丹房里,再往身边看去,高庸涵已然不在。

    审香妍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要举步,突然想起高庸涵的嘱咐,硬生生站在原地,哪里都不敢去。

    “妍儿,你怎么回来了?”

    回头看去,就见到师父智薇散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盖着一方锦缎。尽管心里一阵骇然,但是审香妍还是不断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幻象,不但不敢动,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妍儿,你怎么不说话?”智薇散人走到跟前,伸手指了一下审香妍的额头,笑道:“你个鬼丫头,越来越没礼数了,见到师父进来也不知道问候了?”

    审香妍拼命忍住恐惧,不敢去看面孔有些妖异的师父,垂下眼脸。余光一扫,忽然发觉有些不妥,因为智薇散人的脚尖,居然是左右对调,朝向外侧。

    “放肆!师父问你话呢。”智薇散人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跟着又是一指戳了过来。

    审香妍觉得灵胎一震,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虽然明知这个师父是假的,但是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与师父的感情极深,当下不敢还手,只是谨守灵胎,按照师门的心法默默念着咒语。

    丹鼎门是九大修真门派中,最注重心性修炼的一派,讲究的是起心动念,均要合乎阴阳调和之法,顺应天地自然之道。所以这一段咒语一出,审香妍灵胎渐渐归于平静,再睁开眼时,眼前景色又是一变,自己竟回到了家中。家里一片愁云,似乎为了自己偷偷跑出来这件事,母亲不住地抹眼泪,而父亲则急得头发全白了。

    看着审香妍突然现身,审夫人一把抱住女儿,放声大哭,审良棋则欣喜异常,随即面容一板,张口大骂。审香妍偷眼看去,父母和师父一样,同样是十分的怪异,强忍心中的激动,接着又开始默念咒语,一下子又置身于会间集那间客栈。高庸涵似乎不住地在训斥自己,而自己则是满腹的委屈。

    接连全是熟悉的人,熟悉的情景,审香妍觉得自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她虽是丹鼎门年轻一代中的佼佼,但那主要是指修为方面,对法术的理解以及运用而言。以她一个十八九岁年经,根本没经历过什么世事的少女来说,哪里抵挡得住这种心神上的折磨?要不是丹鼎门的心法,对于这类阴魂、亡灵有极大的功用,只怕灵胎早已失守,为阴魂趁虚而入了。

    审香妍勉力支撑,身形一晃,跌坐在地上,连服了两粒金丹,精神为之一振,然后不敢再睁眼,只是专心地默念咒语。念了不知多长时间,悠悠醒转过来,终于回到了凉亭内,又看到了高庸涵。她可以肯定,眼前的高庸涵绝对是他本人,这更多的,是源于女孩子那种天生的敏感。

    高庸涵听了审香妍的诉说,走前几步,扶起审香妍,怜惜地说道:“妍儿,今日之事太过离奇,一时之间,恐怕很难摆脱。”跟着,声调猛地提高,是那种十分决绝的语气:“既然找不出解决的办法,只有以力破巧,我要把这里夷为平地!”

    审香妍紧紧靠在高庸涵怀里,看着他取出一个玉瓶,跟着一道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火光太过刺眼,审香妍不由得闭上了双眼,等到再次睁开双眸,眼前景色又是一变。

    审香妍猛然发觉,高庸涵再度失踪,而自己赫然躺在一座锦榻之上。猛地坐了起来,眼见身处在一座绣房之内,举目朝外望去,窗外春光明媚。一个侍女推门进来,朝自己一笑,说道:“小姐醒了?我去给你打一盆水来,为小姐梳洗。”

    审香妍一跃而起,身形一晃,欺到那侍女身旁,一把抓住那侍女的手臂,厉声喝道:“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

    那侍女吃痛惊呼:“小姐,快请放手,疼死我了!”

    看着侍女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审香妍心中一软,手一松,低声喝道:“我问你,这是哪里?你又是什么人?”

    “这里是墨玄庄江府,我是府中婢女小凤。”

    “我高大哥呢?他人在那里?”

    “那位先生,就在隔壁厢房歇息,也应该起身了。”

    审香妍一听这话,急忙冲了出去,来到隔壁厢房门口,就见一个小厮也端着一盆水,正诧异地看着自己,不理会那么多,一咬牙,一脚踹开房门。房间内,高庸涵坐在一张桌子边,正闭目沉思,闻声抬起头来看向门外。

    审香妍一下子扑了过去,拥着高庸涵哭道:“高大哥,我好怕!”小凤和那个小厮站在门口,一脸的不解,怔怔地看着两人,似乎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这么害怕。

    高庸涵轻轻拍着审香妍的手臂,安慰道:“妍儿莫怕,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暂时安全了!”

    审香妍闻言一惊,抬头看着高庸涵,半晌才说道:“高大哥,我们从那个鬼屋逃出来了?”

    高庸涵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门外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两位贵客可否稍待,先容小凤服侍小姐梳洗?”

    高庸涵朝审香妍点了点头,审香妍却不愿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这座房内,简单梳洗了一下。那个小厮也把水端了进来,高庸涵把头整个埋进木盆里,冰冷的水令他头脑一清,跟着擦拭了一把,对那小厮说道:“你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我们要拜见江庄主,还有,我的另一个朋友在哪里?”

    那个小厮回道:“先生的朋友一直昏睡,还没起身,就在隔壁厢房,有人在照料。我们庄主正在前厅恭候二位!”

    高庸涵点点头,和审香妍一道,随着那个小厮,一起来到了前厅。方管事早已恭候在门边,一见两人,急忙迎了上来,一脸的笑容:“二位贵客,昨夜可还睡好?我们庄主在里面,专门为二位备下了一些点心,还是他亲手做的呢!”

    审香妍当即就要发作,高庸涵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他少安毋躁,跟在方管事身后,进了大厅。

    大厅正中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糕点,江湳就坐在主位上,见二人进来,立刻起身,朝二人一拱手道:“两位,这边请!”

    高庸涵很沉得住气,坐在主客位子上,双目紧紧盯着江湳,沉声道:“江庄主,昨夜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墨玄庄的待客之道么?”说道最后一句,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江湳一脸的倦容,和方管事对视了一眼,眼中是那种果不其然的神色,跟着叹了口气,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高帅,审大小姐,你们昨夜也遇到了什么古怪之事么?”

    审香妍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冲到江湳跟前,颐指骂道:“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昨夜的古怪,不就是你搞出来的么?”既然回到了真实的世界中,审香妍的胆子顿时大了许多,一夜的惊吓,把审大小姐的怒火,全部勾了起来。

    “妍儿,你先过来,江庄主想来定有话说。”看到江湳的表情,高庸涵忽然觉得,昨夜的古怪,似乎和这个江庄主、方管事的关联不大,兴许,他们还真有什么苦衷,所以先制止住审香妍的冲动。

    审香妍犹自不甘心地坐回到高庸涵身边,气鼓鼓地盯着江湳。江湳惨然一笑,跟着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身边长揖到地,歉然道:“我绝无任何恶意,昨夜之事,纯属是我的疏忽所致,请二位多多见谅!”

    高庸涵淡淡地应了一声:“江庄主不必客气,我只想听听倒底是怎么回事。”

    审香妍则是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江湳回到座位上,缓缓说道:“昨天用过酒菜之后,我看二位颇有些劳累,便命人收拾好厢房,将三位安顿下来——”

    “你胡说!”审香妍再度爆发,大声斥责:“明明是你先行离去,然后命这个人,”说着一指方管事,恨恨地说道:“你命这个人带着我们,在府中游览,结果他找了个借口,一去不回,把我们丢在花园里,哼!”

    江湳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沉声问道:“后来呢,还请审大小姐细说!”

    “后来,所有的人都不见了,这个江府,也就变成了一处鬼府了!”

    审香妍说的极不客气,江湳却毫不为意,听了审香妍的描述之后,双目紧闭,仰头长出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那个噩梦,发动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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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丨一朵丶千朝 发表于 2010-4-4 11:43:46 | 只看该作者
第七十九章墨壶

    江家祖上,曾经也在大衍国朝中为官,后来厌倦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于是辞官回归故里,赤炎洲大陆的鄢阙古国。在九界坍塌以后,由于离火界的天火落在了赤炎洲,以至于鄢阙古国化为一片灰烬,于是辗转移居到太河源。后来,江家的先祖将流民聚拢来,逐渐形成了今天的规模,是为墨玄庄。

    江家世代以诗书传家,隐而不仕,所以出了许多不出世的文豪。一直传到江湳的爷爷,也就是江墨玄这一辈,成为了当世的第一书法名家。江墨玄此人极具书法天赋,写得一手好字,自幼便被誉为神童,其墨宝甚至被大内收藏,在民间更是声名远扬。也正因为此,这里被人称作了墨玄庄,而每天来墨玄庄求字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可惜,江墨玄是大少爷的脾气,高兴时怎么样都可以,不高兴时,任你是皇亲国戚,也板着一张冷脸不予理会。这种脾气难免会得罪很多人,遇到明事理的,倒还好说,人家也就是一笑了之。遇到刻薄一点的,大不了背后说几句难听的话,仅此而已,因为江墨玄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足以应付一般人的不满。

    可是终于有一次,遇到了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这个人是凤羽族的修真者,求的字十分怪异,是一个“奠”字。一般来求字的,不是什么“福”字,就是什么“寿”字之类的吉祥字眼,而“奠”字通常多用在灵堂之上,所以江墨玄便有了几分不高兴。不巧的是,那个凤羽族人言辞之间,口气很大极不客气,江墨玄当庭拒绝。

    由于求字不得,那人当即翻脸,而江墨玄自然不吃这一套,虽然已是五十多岁的人,可是大少爷脾气一发,拂袖而去,给来人碰了一个大钉子。那个凤羽族修真者阴狠无比,只是冷笑了数声,便悄然离去。这种事常有发生,江墨玄事后也没在意,可是没想到几天后,他的独子和儿媳同时得了失心疯,几个人都拦不住,一路冲到太河边一头跳进水里,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找了整整三个月,甚至连天机门的修真者都帮着一起,几乎是把整个太河下游搜了个遍,还是没有任何音讯,终于得出了不在人世的结论。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江氏多年来都是一脉单传,所以江墨玄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是儿子死的如此蹊跷,如此之惨,令他难以接受。抱着一岁多的孙子江湳,不吃不喝,就呆呆地守在儿子、儿媳的灵前,任谁来都劝不住。

    过了几天,那个求字的凤羽族修真者,再次来到墨玄庄,也来祭拜,只是在离去时,忽然把灵堂上的“奠”字一把扯下,阴森森笑道:“我还不是拿到这个字了?”

    江墨玄大怒,随即大惊,原来是此人捣鬼,害死了儿子儿媳,当即命人拦住此人,可是修真者又岂是常人能拦得住的?那人也不伤人,只是轻飘飘一晃,躲过众人的阻拦,大笑声中扬长而去。事后,江墨玄也曾求到天机门,希望能找出凶手,为儿子、儿媳报仇,但是其时拓山已死,修真界一片混乱,天机门也不愿多事,只是敷衍。江墨玄无奈,只得忍气吞声,就此罢休。

    经过此事的打击,江墨玄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文人而已,无权无势,耍的什么大少爷脾气?自此后性情大变,闭门谢客,不再给任何人写字,即便是兴之所至,写上几个字,也在当天夜里将其付之一炬。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孙子江湳身上,祖孙二人相依为命,一直到了江湳五岁这年。

    一日,江墨玄在梦中邂逅了一位神仙一样的人物,这位神仙对书法极其喜爱,颇有一番独特的见解,两人一见如故,交谈甚欢。临别时,仙人赠了一个墨壶给江墨玄,一梦醒来,手中真的握着这么一个墨壶,江墨玄大喜,忙以水注入壶中,果然倒出了从未见过的极品墨汁,可谓是墨香四溢。自此后,江墨玄对这个墨壶爱不释手,须臾不离身边。

    江湳对爷爷得的这个宝贝,十分好奇,一日趁爷爷不备,偷偷将墨壶拿出去玩耍,结果就此失踪。

    审香妍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你既然失踪了,为什么又坐在这里?难道说,这个墨壶有什么古怪不成?”

    江湳面色凄然,点头道:“审大小姐聪慧过人,猜的一点也没错,这个墨壶,其实是一个魔壶!我当日拿着这个墨壶——”

    江湳偷了爷爷墨壶玩耍,一直跑到庄子西南的一处池塘,不停地装水,然后再倒出来,把整个池塘都染成了黑色。江湳玩的不亦乐乎,没留意到池塘边的青苔,结果脚下一滑,连人带壶一起跌进了池塘里。墨壶一落入水中,瞬间变得大如水缸,江湳不偏不倚掉进了壶中,跟着冒起几朵水花,墨壶装着小江湳沉到了水底。

    江湳说到这里,黯然不语,方管事接过话头,满嘴的苦涩,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之中:“小少爷不见了以后,老爷急得不得了——”

    江墨玄得知孙儿失踪,几欲发狂,发动了所有下人,里里外外,差没把墨玄庄翻了个底朝天,几天下来仍旧一无所获。江墨玄初时怀疑,是那个凤羽族的修真者再度上门,搞出来的事端,伤心欲绝下,打算拼了性命,也要求得天机门出手相救。可是自己能拿得出手的,除了家中历代珍藏以外,就只有自己的字了,于是打算带上贵重的礼物,还有那只墨壶,亲自去天机峰一趟。

    等到发觉墨壶不见,遍寻不得时,才醒悟过来,莫不是孙儿拿了去玩?这么一想,自然很快就和庄子西南的那个池塘,几天前清水全部变成墨汁的异常,联系起来。江墨玄跑到池塘边一看,放声大哭,这个池塘装的,全都是墨壶中才能倒出来的墨汁,孙儿看来是掉进池塘中了。这个池塘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而且离江湳失踪也已时隔数日,只怕是性命难保。

    江墨玄一口鲜血喷出,当即晕倒在方管事的怀里,方管事急忙延请大夫,救治老爷;同时派人潜入池塘中,搜寻江湳。但是墨汁太浓,什么都看不见,方管事又想了个办法,打算将池塘中的水全部抽干,可是用尽办法,池塘的水还是分毫不减。无奈之下,只能撒下渔网,一遍一遍地打捞,可是依旧徒劳无功。

    江墨玄苏醒后,双眸中已经没了任何生气,变成了一片死灰,每日借酒消愁,夜夜酩酊大醉,每次都在半醉半睡之间,呼喊着孙儿的名字“江湳!江湳!”

    此后,墨玄庄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老庄主天天晚上都要呓语“江湳”数百遍,自此,太河源流传着“呓江湳”的故事,闻者多为之心酸。这么过了十二年,江墨玄已是七十多岁的年级,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一日,他酒醉后突然醒来,自知大限将至,一路挣扎着跑到了那个池塘边,用身上的紫毫笔,写下了三个字:呓江湳!然后在悲痛、伤心、失望中,倒地而亡。在江墨玄过世后的第二天,江湳奇迹般地出现在了那个池塘旁边,不过从五岁的孩子,变成了十七岁的少年。

    说到此处,方管事已是泣不成声。江墨玄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是禀性善良,对庄中的下人极好,就说是亲如一家都不为过,所以他的郁郁而终,令整个墨玄庄都陷入到深深的伤痛之中。

    大厅中的气氛,变得沉重无比,审香妍不再是那种愤愤不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哀痛和怜悯。她仔细看了看江湳,才发现,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级,眼角已经有了数条细微的皱纹,眼神中有一种化不开的忧愁。当下忍不住,轻轻了叹了口气:“那么你呢?这十二年来,倒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江湳沉默了良久,才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中去过哪里,做过些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跟着淡淡地说道:“我唯一记得的,就是醒来前的一瞬间,看见了爷爷,他朝我欣慰地笑了笑,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哀莫大于心死,江湳的说完这句话后,头往后一仰,两行泪水无声留下。

    “府上的遭遇,令人扼腕,但是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莫非也是和那个墨壶有关?”听完以后,高庸涵对昨夜的古怪,多少有了一些了解,这一句话,直接问到了要害处。

    方管事看了看江湳,缓缓走到他身边,手指轻轻在他后脑上点了几下,江湳头一偏,沉沉睡去,然后进来了两个下人,把江湳扶到后堂休息。待下人都被支开,方管事突然朝高庸涵跪了下去,痛哭道:“高帅,求你救救我们,墨玄庄阖庄上下几百口人命,就指望高帅慈悲了!”

    高庸涵大惊,急忙扶起方管事,急道:“这是为何?”

    “自少爷回来之后,我们便开始做噩梦,这几年下来,噩梦开始的时间越来越早,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自今年年初到现在,每天醒来,我们都会发现,有人就此失踪,这样下去,这里的几百口都会没命的。”

    审香妍插嘴问道:“你们为什么不逃离此地?”

    方管事脸上突然现出惊恐的神情,涩声道:“我们当然想过,但是无论怎么逃,第二天夜里,都会躺在原来的房间里。”

    从大家逐渐被噩梦困扰之后,也曾有人想过离开墨玄庄,以免受噩梦之苦,可是无论他们走了多远,第二天一大早,都会发现,自己还是呆在墨玄庄内。就连江湳和方管事,也试了好几回,却均无效果,到了最后不得不放弃,只有老老实实呆在这里。虽然噩梦令人恐惧,但是醒来后发现并无异样,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

    “要是不睡觉呢?”审香妍继续追问道。

    “高帅,你们昨天可有睡觉?”

    高庸涵想了想,照江湳和方管事的说法,在他们看来,自己和审香妍昨天是回房休息,才被拖入到梦境中的,而事实上两人根本就没有这个记忆。从江湳和方管事刚才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没有理由说谎,因为那种沉痛是怎么样都装不出来的。高庸涵沉吟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不错,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已经睡着了,也就是说,我们是被强行拖进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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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丨一朵丶千朝 发表于 2010-4-4 11:43:59 | 只看该作者
第八十章表白

    审香妍吓了一跳,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急忙说道:“不对啊,高大哥!既然墨玄庄每天都有人失踪,从年初至今,至少也有五六十人了,怎么我们一进庄,看到的所有人,一点异常都没有,反而显得十分平和?”要说墨玄庄每个百姓,都有如此高的涵养,能在这么诡异的事情面前,做到毫不在意,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方管事不住点头,赞道:“审大小姐观察细致入微,令人佩服,不过,这也正是我和少爷所担心的第二件事!”

    自江湳回来之后,噩梦每年都会提前一个时辰,从原来的子时,提到亥时、戌时、酉时,到了今年年初,渐渐逼近申时。起初,有人失踪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人发觉,直到半个多月前,江湳的一个贴身书童,一夜之间失踪,才真正发现了这个极大的隐患。

    方管事依照名册,把全庄的人核对了一遍,才发现失踪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五十八名之多;更令人不解的是,所有失踪的人,竟然完全被遗忘了!这就是说,即便失踪的是你的父母、儿女这些至亲之人,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你也会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里面,真正能勉强保留一点的记忆的,也就是江湳和方管事,所以才会出现审香妍所说的那样,那些寻常百姓,根本就没察觉到这些诡异的变化。而江湳和方管事,也不敢说出去,怕引起更大的恐慌。

    “逃也逃不掉,躲也没处躲,我原以为只有等死,幸亏高帅莅临墨玄庄,当真是苍天有眼呐!”

    这么一说,高庸涵倒想起来了,奇怪地问道:“江庄主似乎对我们的行踪,十分的了解?”

    “是!昨天一大早,少爷就告诉我,老庄主给他托梦,说当天午时三刻,将会有贵客临门,兴许墨玄庄的危难就能得到解脱。而三位贵客的名讳,也是老庄主梦中交代的。”

    既然想依靠自己三人,解除这个噩梦,然则为何不直言相告,以至于生出如此大的误会?看着方管事憔悴的双眼,高庸涵想了想,终于明白:“想来江湳和方管事,以为我们自外界而来,不会受到噩梦的侵扰,加上哪有一见面就求人的道理,所以才会如此。”

    “嗯,”高庸涵点了点头,续道:“难道说,自从江庄主回来之后,再无什么修真者来到墨玄庄?”

    “不要说修真者,就连寻常的路人,也没有一个。”

    高庸涵听到这里,心中已经大致清楚,不再去追问那些细节,转而问道:“那就请方管事,带我去看看那个池塘吧。”墨玄庄种种怪异的事情,似乎都源自那个什么“墨壶”,所以无论如何要去看一看。

    方管事一听,知道高庸涵答允相助,不禁大喜,生出了一丝希望。当下在前头带路,穿过几条回廊,绕过几重院落,从一道侧门出了江府,沿着府门外那条墨河,到了一个池塘边。

    方管事伸手一指,说道:“高帅,这就是墨壶沉没的池塘了。”

    高庸涵不作声,蹲在河边,将手伸进水里,轻轻搅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放到鼻尖,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极浓烈的墨香味。高庸涵暗暗试了一下,从水中,并未察觉到有法力波动。微一沉吟,干脆盘膝坐在池边,放出神识,仔细探察了一番,可是仍无结果。

    “妍儿,你们丹鼎门的法术,对于怪异的灵力,可有探寻的良策?”

    审香妍想了想,答道:“有一种法子,可以试一下!”

    在九界坍塌之后,时任丹鼎门宗主的丹娄,曾遭到一伙亡灵的偷袭,险些丧命。自那以后,丹鼎门便专门创出了一门法术,用来侦测类似于亡灵、阴魂之力,这门法术被称作“寻息灵光”。

    审香妍的修为,还远没到随意施法的境界,所以她又取出了那块形如鹅卵的蓝色石块。随着法诀咒语,石块表面浮现出几道蓝色的符纹,符纹越来越亮,变作一个蓝色的光球浮了起来。不过这次没有耀眼的蓝光,而是几道淡淡的蓝线,没入到池塘之中。

    池水没过多久就开始沸腾了,巨大的气泡从池底冒出,在水面上炸开,墨汁一样的池水翻滚起来。审香妍脸色陡然变得苍白,闷哼一声娇躯摇摇欲坠,高庸涵急忙将她扶住,那个蓝色的光球也掉了下来,变回成石块。高庸涵一伸手把石块握在手里,扶着审香妍倒退出十丈之外。

    这时,池水慢慢上涌,一点一点隆起,形成了一个粗逾一丈的水柱,渐渐高出了四周的岸沿。方管事尽管也曾学了一点点皮毛法术,但是仍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连忙跑回高庸涵身边,惊恐地问道:“高帅,池子里面有什么东西么?”

    高庸涵来不及理会方管事,握着审香妍的右手,一股灵力缓缓递了过去,探察她的伤势,还好只是有些脱力。审香妍软软地靠在高庸涵怀里,低声说道:“高大哥,那个池塘下面有古怪,好生厉害!”

    高庸涵顾不得那么多,伸手从审香妍的怀里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丹丸,就要喂进审香妍的嘴里。审香妍俏脸一红,微微摇头:“高大哥,不是这个瓶子,是另一个!”说到后面,越来越羞,语声也越来越小。

    方管事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那条水柱给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池塘,结结巴巴说道:“这池子,当真,是,是有,有古怪!”

    高庸涵回头看了一下那池塘,水柱旋转扭曲着,一点点往天空伸了上去,四周却连一点水花都没有。看这情形,应该还有点时间,当下不再理会水柱,一咬牙再次将手探进审香妍的怀里,上下摸索着。情急之下,忽然碰到了那一盈丰挺,审香妍“嘤咛”一声,羞得闭上了双眼,高庸涵同时大窘。不过救人要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总算将玉瓶摸了出来。

    审香妍不敢睁眼,下意识地,反手搂住了高庸涵,服下了两粒丹丸。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甜蜜,要是以后都能这么躺在高庸涵的怀里,该有多好?

    高庸涵此时却没有那么多想法,他紧紧盯着那条漆黑的水柱,就这么看着它一点一点升高。令人不解的是,除了这条水柱有些诡异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异样,但是高庸涵很清楚,这条水柱绝对不是那么简单。扭头看了看天色,此时才不过刚刚到午时,难道是要等到申时才会爆发?如果爆发的话,无疑,即将到来的噩梦,会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凶险。

    想到这里,高庸涵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自己可以不惧,但是这几百口人命呢,他们肯定承受不起。当即冲兀自看着水柱发呆的方管事喊道:“方管事,我要你在半个时辰之内,把庄中所有的人都聚拢来,地方你选,但是一个都不能漏掉!”

    “啊,啊!”方管事一时之间没听清楚,直到高庸涵又说了一遍,才飞奔而去。

    高庸涵低头看了看审香妍,发觉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低声道:“妍儿,你怎么样了?”

    这句话一说,审香妍的面孔更加娇艳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高庸涵凑近的呼吸,轻轻挣脱了高庸涵的手臂,勉强站了起来,低头答道:“没什么大碍,刚才服了两粒丹丸,好多了。”

    “那就好!”高庸涵长出了一口气,续道:“妍儿,我要你护着墨玄庄的这些百姓,到时候我会布下一座法阵,由你来主持。”

    审香妍一听大惊道:“高大哥,你要一个人对付这个梦境?”跟着用力摇头道:“不行,我绝不离开你!”在审香妍的脑海里,自己修习的丹鼎门法术,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至少可以探知隐藏的危险;再加上对昨夜梦境的恐惧,也不愿和高庸涵分开。

    高庸涵对于审香妍的反应,早有预料,指了指那条越来越高大的水柱,沉声说道:“妍儿,这个池塘下面不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你跟着我反而会发生危险,会令我无法全神应对。再说,江庄主他们根本无力自保,我需要你去帮他们,抵御梦境。”

    审香妍虽然刁蛮任性,但是绝对不笨,她知道高庸涵说的都是实情,虽然不舍,还是点了点头:“好!高大哥,你也小心,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突然顿住,脸上再次出现一抹红晕,随即坚毅地说道:“我也会陪着你!”

    高庸涵心中十分感动,其实这几天来,他多少感觉出了审香妍对自己的情意,但是心中已有了一个紫袖,实在是装不下更多的人。此刻,审香妍如此直白的表示,令他颇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喃喃自语:“妍儿,妍儿,你叫我如何承担得起?”

    只得点头应道:“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

    对于高庸涵略微慌乱的反应,审香妍别有意会,以为他被自己的真情打动,当下喜滋滋地挽着高庸涵,一起往江府走去。

    一路上,都能见到陆续涌入的百姓,随着人潮,两人来到了一个极大的院落里,在方管事的指挥下,虽然人数多达七八百人,倒也不是很乱。眼见高庸涵和审香妍到来,方管事大声喊道:“大家不要吵,庄主有话要说!”

    江湳显然是从方管事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没有生气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期望,当下走到房檐下,对庄中百姓大声说道:“昨天,咱们墨玄庄来了几位贵客,”跟着朝高庸涵和审香妍一指:“这两位是修真的高人,是来帮咱们摆脱噩梦侵扰的,所以大家一定要听吩咐,不要乱跑!”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目光齐刷刷朝门口处望去,然后就是“嗡嗡”的交谈声。高庸涵拉着审香妍轻轻一跃,从众人头顶上轻轻飘过,落在江湳身边,大声说道:“我要在这里布下一座法阵,等会不管看到什么,大家都不要踏出法阵的范围,只要不出去,我保证大家平安无事。”

    高庸涵缓缓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到百姓惊恐、期待、迷茫、不解等等各种神情,大喝一声:“今夜一过,大家再也不会受噩梦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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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丨一朵丶千朝 发表于 2010-4-4 11:44:19 | 只看该作者
第八十一章梦境

    高庸涵久在军中,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此话一出,百姓便信了八分。等到高庸涵如同杂耍一般,轻而易举地拆来十八根三人合抱的大木桩,随手将其按进地面时,所有的人都完全相信,高庸涵一定能对付纠缠数年之久的噩梦,就连江湳的表情也变得热切起来。

    高庸涵布好阵法,将审香妍拉到最中间的那根大木桩之下,面容无比凝重地说道:“妍儿,这根木桩是阵法的总枢,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它倒掉!”

    “我知道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一定拼尽全力,维持法阵的运转!”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审香妍的眼中,还是闪过几丝犹豫。

    高庸涵看着审香妍瘦弱的肩膀,心头忽然一阵不忍,这个原本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三天来接连遭遇到生死考验,可真是难为她了。当下凑到审香妍耳边,轻声说道:“妍儿,遇事千万要沉住气,只要你能保住阵法,保住自己,我便带你上天机峰!”

    “真的?”审香妍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高庸涵知道,刚才的那句话,已经完全激起了审香妍的斗志,故意板着脸孔喝道:“什么话,高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审香妍“嘻嘻”一笑,感受到了高庸涵身上传来的轻松,突然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自感责任重大,朝高庸涵笑道:“高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转身去找江湳和方管事,将百姓纷纷带到法阵之中。

    高庸涵心头一阵宽慰,只有不断地经历各种磨难,才能尽快地提升修为,只要成功渡过这一役,妍儿定会从中悟出一些道理。

    突然,那边传来审香妍的一声惊呼:“你说什么?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臭小子,你们没有把他带过来?”

    高庸涵一听,暗暗叫苦,抬头朝池塘那边望去,那条水柱已经高耸入云了,眼下不过才午时三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当下几步冲到审香妍跟前,看着一脸尴尬的方管事,听他在那里不停地分辨道:“我本来派了几个下人,可是他们说房间里空空如也,和你们同来的那位荣公子,已经不知去向了!”

    “好了,你们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去找荣书隽!”说完拍了拍审香妍的肩头,一纵身跃上房顶,朝厢房方向奔去。

    高庸涵才冲出去不远,就见一团极大的黑雾落了下来,极目远眺,整个墨玄庄都被笼罩其中。当机立断,转身朝池塘处奔去,只要能击碎梦境,就一定能找回荣书隽。

    就在转念之间,周围景象大变,以高庸涵所在之地为中心,四周的房屋全部旋转起来,转速越来越快,到最后竟然汇聚成狂暴的旋风。高庸涵感受到四周传来极大的挤压、撕扯之力,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心中一懔,难道这不是梦境?

    旋风越来越强烈,高庸涵身处风眼之中,透过间隙眼见旋风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不住告诫自己,这只不过是梦境,全是幻象而已。可是,脚下的房屋也随之摇晃,跟着裂成了碎片,其中一块碎石嗖地划过脸庞,高庸涵感到脸上一痛,伸手一摸,竟然见到了一丝鲜血,难道真的不是梦境?

    因为梦境是由心生,虽然光怪陆离,但是绝不会伤及本人,所以高庸涵一见自己受伤,大为惊讶。正自讶异间,突然听到阵阵惨呼声,无数人影随着十八根大木桩被卷了起来,其中一根木桩上,站着一脸绝望的审香妍。

    高庸涵忍无可忍,愤然出手,“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一道威猛绝伦的金光,狠狠砸到旋风上。旋风虽然是秉承天地之威而成,但是聚象金元大法乃玄门正宗法术,也自不弱,金光过处,旋风被拦腰砸出一个大洞,上半截随即散去。但是旋风似乎独具灵性,竟然顺着金光的方向,横着冲了出去,席卷着无数的碎片和人影,朝前掠去。

    旋风过处,无数的碎瓦断梁散落一地,高庸涵正要追出,突然一大团黑色水雾凭空涌出,把他包裹起来。鼻中满是墨香的味道,这些水雾似乎全是墨汁所化,高庸涵身形连晃,好不容易冲出水雾,入眼的景象愈发诡异。

    旋风早已不见,墨玄庄也完好无损。和昨夜死寂的情形不同,此刻张灯结彩,隐隐传来阵阵喧闹声,似乎在办什么喜事,下人们端着酒菜,络绎不绝地在回廊中穿行。高庸涵知道,刚才又被梦境给欺骗了,只是这梦境来得也未免太真实了。

    此时,高庸涵反而静下心来,跃下房顶,跟着几个下人一路前行。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些人对高庸涵视而不见,似乎他根本不存在一般。高庸涵仔细看了看这些下人,无论是装束还是身体,都和正常人没有两样,昨夜那种手足完全相反的怪异情形已然不见。

    来到那座极大的厅堂,远远望去,原本那幅“修心”的中堂,已经被一个斗大的“囍”字所代替,大厅中至少摆了五六十桌,坐满了男女老幼,大家呼朋唤友,行令猜拳,好不热闹。高庸涵缓缓走进厅堂,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正是刚才才见过的墨玄庄百姓,但是,这些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没有一个人回头。

    高庸涵突然站定,双眸紧紧盯着前方。在“囍”字下面,坐着一男一女,女的一身大红的吉服,戴着凤冠披着盖头,男的也是一身大红吉服,赫然正是荣书隽!

    众人中,只有荣书隽才发现了高庸涵,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抚掌道:“小子,修为不错嘛,三番两次险些坏老夫大事,不过既然来了,就留下来观礼吧!”

    荣书隽年轻的脸庞,流露出一种极不相衬的老到和狡诈,高庸涵知道,荣书隽的失踪,极有可能是被邪魔附体了。暗暗放出一丝灵力,朝荣书隽逼了过去,突然一股怪异的法力涌来,高庸涵“蹬蹬蹬”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从荣书隽身上,他感受到了一丝和炼世山魔瞳相近的气息,心中微微一惊,但是脸上却丝毫不露,淡淡说道:“你是魔界中人?”

    “荣书隽”闻言一愣,跟着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这小子,居然能看出老夫的来历,倒也有几分见识,不错,不错!”

    “荣书隽”的笑声极其响亮,震得整个大厅都一阵摇晃,而那些吃酒的人,却仍旧没有丝毫的惊讶,似乎根本就不曾听到这阵笑声。高庸涵心中一动,伸手朝旁边的一个人肩头一拍,入手空空如也,果然都是虚幻。

    高庸涵虽然不知道荣书隽身后,倒底是什么来头的妖魔,但是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妖魔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待“荣书隽”笑声渐歇,高庸涵缓缓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是你不该残害无辜!”

    “嘿嘿!我只是制造了一个梦境而已,只要你能破了这个梦境,我便把这个女孩子还给你。”“荣书隽”说完,一把将身边那个女子头上盖头揭掉,那女子眉目如画,但是神色却是一片木然、呆滞,高庸涵一阵心痛,果然是审香妍!

    “要不是这个女孩子把我唤醒,我还要睡个几年,所以你放心,我不但不会伤害她,反而会娶她做我的夫人!”

    “你知道你那个破法阵是怎么破的么?是你自己一拳打碎的,看不出来,你那一拳还有几分力气!”

    “……”

    “荣书隽”的嘲笑,在嘈杂的大厅中,如尖刺一般锐利,回荡在高庸涵耳边。高庸涵此时已经无法分辨,倒底哪些才是真实,哪些才是虚幻,惟有充耳不闻,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可是随后他就发现,无论怎么走,“荣书隽”和审香妍始终都在二十丈开外,再回头看时,身后的酒席居然绵延了足足有两三里,人数也从最初看到的五六百人,激增到成千上万。

    高庸涵突然一顿足,朝前猛冲,以他的身法,这一下怎么也冲出十几里了。但是,那个刺眼的“囍”字仍在面前二十丈外,“囍”字下面的“荣书隽”,仍然得意洋洋地坐在那里,身后喝酒的人数,也成倍地增长。

    “荣书隽”饶有兴致地看着高庸涵,一脸的戏弄。高庸涵再次停了下来,微一沉思,转身朝大门处跑去,跑了没几步,眼见大门越来越近,知道猜测的不错,突然身子倒撞回来,结果还是落空了。“荣书隽”的声音懒洋洋地传了过来:“这里是壶中天地,你怎么可能碰的到我?”

    高庸涵干脆不跑了,往旁边一伸手抓起一张靠背,连人带椅子一起扯了过来,然后看也不看,大马金刀地往后一坐。那个人影随即消失,但是椅子却真真实实地存在,高庸涵眼前一个念头闪过,似乎抓住了什么,可转眼之间又似乎少了点什么。

    高庸涵坐下之后,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荣书隽”,“荣书隽”颇为意外,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坐着。“荣书隽”也很沉得住气,不住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珠子,高庸涵则双眉紧皱,似乎有什么事情始终没有想明白。

    又过了片刻,“荣书隽”突然站起身来,大喊了一声:“吉时已到,把酒端上来!”

    话音一落,大厅中顿时安静下来,从门外走进两个下人,捧着两个盘子,快步走了进来。经过高庸涵身边时,高庸涵还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待到“荣书隽”将一杯酒塞进审香妍手中时,高庸涵突然喜道:“我明白了!”

    “荣书隽”一愣,抬眼看去,只见高庸涵高高跃起,跟着从半空中射出一道夺目的金光,然后重重砸向地面。地面发出一声闷响,裂开一条大缝,一股黑雾喷了出来,黑雾所到之处,那些幻象全部消失,周围景象再变。

    高庸涵从空中落下时,竟已到了那处池塘边,池塘边仍旧是那条扶摇直上的漆黑水柱,水柱旁,站着脸色无比难看的“荣书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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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丨一朵丶千朝 发表于 2010-4-5 23:38:49 | 只看该作者
第八十二章魇魔

    池塘里的墨汁已经全部干涸,只剩下那条漆黑的水柱,水柱是从地底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喷涌出来的。周围的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的水滴,高庸涵抬头向上望去,天空虽然仍是一片漆黑,但是却时不时地泛起涟漪,如同水面一般。再低头顺着水柱朝那个黑洞中望去,透过水柱,隐约可以看见黑洞里面,时不时传来几丝流光,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

    “你怎么看出来的?”“荣书隽”有些气急败坏,一股浓重的怨气弥漫开来。

    “你自己说的,这里是‘壶中天地’,所以我就试了一下,结果猜对了。”高庸涵捞起衣服下摆,用力一拧,几个水滴顺着手指之间被挤了出来,朝四周慢慢飘散而去,“你看,这衣服上都能拧出水来,所以我就想,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在水下,就在那个墨壶里!”

    其实在踏进江府大门的一瞬间,高庸涵就对墙面上的那些大字,产生了一丝怪异的感觉,直觉地认为,字迹里面流动的异彩很像是水波浮光。而在昨夜,尸螟蝠的飞行显得很吃力,高庸涵就十分奇怪,隐隐感觉到周围的水汽十分浓重。加上刚才“荣书隽”的那句“壶中天地”,高庸涵便大胆地猜测,整个江府,甚至于整个墨玄庄,说不定都在那个墨壶里面。刚才那一击,高庸涵使出了全力,由于站立的地板,坐的椅子都不是幻象,而且四周似乎无边无际,那么只有朝地上试一试,果然让他找出了隐秘。

    高庸涵的猜测一点都没错,早在江墨玄得到这个墨壶开始,来墨玄庄的人就越来越少,近几年来,更是没有一个外人能找到墨玄庄。对于外界来说,墨玄庄这些年本就与世隔绝,所以出现这种异常的情况,居然没人发觉。至多只是多了一个传说,说墨玄庄主由于避世,所以藏了起来,不愿受到外界打扰。可是没人能想到,墨玄庄其实被墨壶——此刻也许叫“魔壶”更加确切,给彻底装了进去!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墨玄庄下手?”高庸涵此刻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老是陷在迷乱中了,既然已经找到了症结所在,剩下的,无非是凭实力说话了,只是对于眼前这个妖魔,为何这么做还有几分不解。

    “荣书隽”突然换了一幅嘴脸,笑容十分真诚:“嘿嘿,想知道原因,好办得很,你闭上眼睛我就告诉你。”

    高庸涵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勉力稳住身形,用力摇了摇脑袋,褐纹犀甲随即闪现出来,浑身散发出强大的灵力,暴喝一声:“咄!”一道闪电击了出去。

    “荣书隽”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奸笑道:“果然不错,居然不吃老夫的惑心术,那就再试试这个——魇梦迷踪!”

    “荣书隽”话音刚落,高庸涵就觉得心神一颤,手臂下意识地一抖,垂弦术居然折了回来,闪电划过褐纹犀甲,溅起一窜火花。高庸涵被自己击出了五六丈远,浑身一麻,心中大叫不妙,这个妖魔居然能影响到自己的心神,委实厉害,自学艺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打法!

    “荣书隽”得意地问道:“怎么样?自己打自己,感觉如何?”

    高庸涵不去理会“荣书隽”的嘲笑,抬手又是一道闪电击了出去,结果和刚才一样,闪电仍旧打在自己身上。不过这一次高庸涵留了个心眼,没有使用太多的灵力,所以毫发无损。

    “看来,自己一旦出手,便会被对方控制,这么下去毫无作用,那就只有试试武技了!”高庸涵想到这里,猛一发力,朝“荣书隽”冲了过去。

    这一次不再像刚才在大厅时那样,可望不可及,竟然真的靠近了“荣书隽”,高庸涵一拳击在他身上。“荣书隽”倒飞出数丈,摔在地上,跟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吐了一口鲜血,狞笑道:“这次你倒聪明了,不过没用的,你打的不过是这具皮囊,就算把他打死也伤不到我的。”

    高庸涵很无奈,刚才那一下,他其实悄悄地催动了藏鸦指环,希望能将荣书隽体内的那个妖魔给吸出来,结果毫无反应。幸亏他早有准备,手下留情,不然真的就将荣书隽给打死了。听到这一句话,挥起的拳头猛然顿在空中,遇到这种局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高庸涵渐渐急躁起来,既然不能打“荣书隽”,那么总有东西可以打吧,胸中战意勃然而发,随即一道灵胎阳火重重击到那条水柱上。水柱猛然一晃,无数墨汁飞溅出去,周围的水滴受到墨汁的影响,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猛然朝水柱聚拢过来。

    “荣书隽”大笑:“哈哈哈,小子,你中计了!”

    高庸涵一怔,难道这妖魔竟不惧纯阳灵力?旋即后退静观其变。

    那些飞溅出去的墨汁,迅速凝结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收缩的尖角,尖角上方有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正对着高庸涵。从洞中冒出一股极强的怨念,尖角随即冲天而起,盘旋直上,附近的水滴跟在尖角后面,绵延数十丈,宛如一条巨蟒。巨蟒盘旋到半空,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盯着高庸涵。

    那个尖角一阵波动,仿佛是诡异地一笑,从上空俯冲下来,高庸涵双手一搓,一道电光化作银蛇迎了上去。两条巨蛇碰在一起,巨蟒突然碎开,散作水滴,从银蛇身边划过,银蛇划空而去,水滴接着又凝聚回巨蟒的模样,毫不停滞地冲到高庸涵面前。

    高庸涵身形一闪,跃到半空,一道闪电击中巨蟒腰身。巨蟒复又散成水滴,轻易地躲过闪电重新凝结,不过这次,尖角出现在了刚才断裂的地方,猛地扑向了半空。高庸涵来不及躲闪,危急时刻仅仅来得及把灵力布满周身,就被巨蟒重重地撞了出去。巨蟒虽是水滴凝聚而成,力量却大的出奇,这一下撞得高庸涵五脏六腑都几乎移了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荣书隽”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观看,手里把玩着那枚珠子。

    那条巨蟒丝毫不停,尾随而至,高庸涵临危不乱,祭出云霄瓶,火螈钻出瓶口摇身一变,回复到原来的大小,一口地火熔浆喷了出来。那条巨蟒不过是普通水滴,还没接触到地火熔浆,便被蒸发的干干净净。

    “荣书隽”见状大惊:“好小子,居然还有这等异兽!”跟着连忙念动咒语,手中的那枚珠子腾空而起,倏地钻进那条墨汁水柱中。水柱里面传来一声长啸,跟着从侧面凸起一层水幕,水幕不断扩大,里面似乎有一团黑黑的东西不停翻滚。

    此等良机,高庸涵当然不会坐视,急急催动之下,火螈合身扑到那团水幕上,将其紧紧缠住,身上洒落下来的地火熔浆,烤的那团水幕“咝咝”作响,同时不停地撕咬着。水幕还未完全从水柱中脱离出来,无法还击,里面的那个东西暴跳如雷。

    “荣书隽”终于露出焦急的神色,连连催动下,那条墨汁水柱忽然扭曲起来,似乎要把那团水幕给挤出来。

    高庸涵此时冲到水柱边上,一记聚象金元大法击出,不过这次用的却是阴火之力。起初,高庸涵用对付地府阴魂的方法,用的全是阳火之力,可是却吃了大亏,所以这一次索性换成阴火之力,果然见效。

    水柱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显得沉重无比,从高庸涵击中的地方开始,一层薄冰急速往上下蔓延。“荣书隽”的面容,此刻已经扭曲变形,一团黑雾从头顶升起,连连暴喝之下,那团水幕终于脱离出来。水幕在火螈的撕咬灼烧之下,本已残缺不堪,这时一脱离开水柱的束缚,水幕化作墨汁,全部打在火螈身上。火螈发出一声巨吼,身上腾起数条黑烟,又是一大口地火熔浆喷向那梦魇魔喷去。水幕里面的那团东西,也不躲闪,周身突然显现出一个怪异的镜面,将地火熔浆全部反射了回去。

    高庸涵侧头一看,只见火螈明明喷出了地火熔浆,却猛然倒吸了回去,浑身的火焰骤然黯淡下去,竟似要熄灭一般。再定睛朝那团东西看去,看见的却是紫袖消失在茫茫的星空之中,凤五惨死在一名黑衣人之手,叶帆垂着头魂飞魄散,跟着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高庸涵的目光被那个镜面牢牢锁住,内心痛苦之极,一时间万念俱灰;幸好紫府灵台勉强保住了一丝清明,不断提醒他,这只是幻觉而已。

    高庸涵趁着灵台尚未迷失,猛地一拳击在自己脸上,生生把自己打的飞了出去,目光这才脱离了那镜面的控制。神智一清,不敢再去看那团东西,吐出一口浊气,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东西就是传说中,只有远古时才出现过的梦魇魔!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梦境都是由本心而来,所以只有自己才能制造属于自己的梦境;后来不知在何时,出现了一种怪物,它们可以潜入人的梦境,并且操纵梦境。起初,这种怪物还没显现出什么危害,但是随着它们对梦境的操控能力越来越强,开始利用梦境为非作歹。因为这种怪物从来没人见过,而且根本没有抵御的方法,所以被人称作梦魇魔!

    也正是梦魇魔的出现,世间似乎才有了各种欲望和贪念,所以即便是强如九界道祖之流,对于梦魇魔也是十分的忌惮。真正见过梦魇魔的,寥寥无几,只有那些关于古仙人的零散传说中,才流传下了一些关于梦魇魔的记载。由于梦魇魔没有固定的形态,所以从来无人能描绘出,它倒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唯一可以辨别的,就是它可以反射出你心中的恐惧和贪念。

    火螈虽是异兽,但是心底也有恐惧和欲望,它看到的,不过是自己渡劫失败,魂飞魄散。所以当火螈面对梦魇魔的时候,完全失去了斗志,仿佛死去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刻,高庸涵记起了关于梦魇魔的那个传说,痛苦地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根本无法抗衡的怪物,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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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丨一朵丶千朝 发表于 2010-4-5 23:39:08 | 只看该作者
第八十三章觉晓

    这时,“荣书隽”的笑声传了过来,不过已经变得疯狂而邪恶:“你个臭小子,非得逼老夫使出绝招,才肯认输?”

    高庸涵突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始至终,“荣书隽”都是自称“老夫”,虽然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梦魇魔倒底是什么样子,但是“老夫”这个称呼,怎么都不像出自梦魇魔之口,难道说?

    “你是江墨玄?”高庸涵悄悄将一枚楚兰红泪塞进嘴里,却丝毫抵御不住梦魇魔的侵蚀,只能拼尽全力,紧守住紫府灵台,勉强阻止侵蚀,费力地吐出了五个字。

    “荣书隽”突然一愣,跟着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发狂似的自语道:“江墨玄?江墨玄是谁?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高庸涵虽然看不见“荣书隽”有何变化,但是清晰地感觉到,梦魇魔的侵蚀似乎弱了下去,当即大声问道:“你的儿子儿媳怎么死的?”

    “荣书隽”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他们是被奸人害死的!”跟着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你们死的好冤枉啊!”痛哭声中,荣书隽的模样渐渐淡去,另一个清瘦老者的面容浮现了出来,而他犹不自觉。

    梦魇魔的那股怨念,似乎又淡了几分,高庸涵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荣书隽”就是死去的江墨玄!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当即追问道:“你既是江墨玄,为何要害自己的孙儿?”

    “你胡说!我怎么会去害我的孙儿?他也是被奸人给害死的,我要报仇,我要让天下人都给我儿子、儿媳、孙儿陪葬!”随着最后一句暴喝,荣书隽的面容再度出现,变得无比狰狞,目光中全是怨毒和仇恨。

    “你也是奸人,我要你给我的儿子陪葬!”说着,“荣书隽”几步冲到高庸涵身边,随手一抓出现一柄长剑,直刺下去。此时的高庸涵正勉力抵挡梦魇魔的侵蚀,无法躲闪,只能勉强避开要害,任凭长剑刺了过来,而褐纹犀甲也不知为何,全然失去效用,长剑透胸而过,将高庸涵活生生钉在地上。

    高庸涵忍住剧痛,咳出一口鲜血,咬牙吐出三个字:“呓江湳!”

    “荣书隽”一愣,手中的第二柄长剑停在高庸涵喉间,跟着缓缓收了回去,江墨玄的模样又浮现出来。“呓江湳”这三个字,是他临终前的绝笔,所以记忆十分深刻。

    高庸涵身躯强悍之极,可是此时却变得脆弱不堪,那一剑伤的很重,几乎耗尽力气,才断断续续说道:“你曾托梦给江湳,叫我们来救他,莫非你忘了么?”

    原本怨毒的目光,变得茫然,江墨玄喃喃自问:“江湳没死?江湳没死?”说着说着,突然伸手一抓,钉在高庸涵胸前的那柄长剑猛然拔了出来,高庸涵闷哼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江墨玄根本不理会高庸涵的死活,而是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厉声道:“你既然说江湳没死,那他在哪里?我又为何要托梦给他?”

    高庸涵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灵台也在重伤之下,几乎完全失守,眼前浮现的全是紫袖、凤五和叶帆等人的身影。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老者,突然笑道:“他没死,可是就快要被你给害死了!”

    江墨玄的再度怒喝道:“你胡说!我怎么会去害我的孙儿?”

    高庸涵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他就在这个梦境之中,不过迟早会被你害死的!”

    江墨玄随手将高庸涵扔了出去,重重撞到那条水柱上,一个人在那里,拼命地回忆着什么,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水柱表面早已结了一层薄冰,被高庸涵这么一撞,几声淡淡的脆响过后,数道裂纹渐渐弥散开来。

    高庸涵感觉到,从未像眼下这般困倦,此时已经完全没了惧意,朝那梦魇魔看去。那层怪异的镜面已然不见,只见一团不住伸缩的黑雾下面,拖着半截身子,漂浮在空中。不禁哑然失笑:“这就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梦魇魔?怎么这么难看?除了一个塌陷的大脑门,两个大窟窿,既没有五官,也没有四肢,笨笨的一点气势都没有,怎么都比不上魔瞳来的顺眼。”

    像是感受到了高庸涵的嘲笑,梦魇魔塌陷的脑门不住伸缩,可是高庸涵却一点也没反应,心中淡淡一笑:“听说人只有将死之时,才真正不会想到恐惧和贪念,也许,我是真的要死了吧!”

    转头看了看火螈,火螈的眼中也已了无生气,空洞洞地什么都没有,高庸涵暗自叹息。再转头看了看江墨玄,只见他每拍一下脑袋,便多了一个江墨玄,才不过片刻,至少出现了二三十个身影。

    高庸涵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合上了双眼,昏死过去。

    江墨玄犹自拍着脑袋,浑未察觉那条墨汁水柱,已经摇摇欲坠。忽然几声“喀嚓”轻响,水柱轰然倒塌,无数的水流倒灌下来,强烈的冲击力,把高庸涵、火螈一起抛向了半空。水柱下面的那个黑洞中,流光大盛,紧接着一个圆圆的东西也被抛了出来。

    其实,单凭高庸涵那一击,根本不可能将水柱弄垮,这一切,不过是江墨玄的心神,出现了几道裂痕,水柱才会垮塌。待到江墨玄悚然醒觉,却已来不及了。

    这条水柱源自那个墨壶,墨壶中的梦魇魔,正是以池塘中的墨汁为媒,借助无数的水滴将墨玄庄拖入梦境中的。今天由于审香妍的贸然闯入,惊醒了梦魇魔,在时机尚未成熟之时,强行催动,以墨汁水柱遮掩住天空,使梦境提前启动。所以,水柱一垮,梦境也随之消散,梦魇魔不甘心地被梦境扯回到墨壶之中,只留下江墨玄呆呆地立在原地。

    梦境一撤,虽然还在池塘边上,但是周围的景象,还是和先前有着极大的区别。眼前的墨玄庄才露出真正的面目,最多只有先前看到的一半大小,包括江府在内,全都破败不堪。许多房间都已经垮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原本的青石板路也是杂草丛生,透过残破的围墙,可以看见一大帮子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仍在沉睡。在人群当中,立着十多根斑驳的木桩,其中一根木桩上面,端坐着一个红衣少女,双目紧闭。

    火螈一脱离梦境,瞬间回复神智,尽管极具灵性,但是毕竟还没有结出灵胎,所以被迷惑的程度反而要轻的多。察觉到周围的危险降低了许多,火螈一口含住被抛到半空的高庸涵,将他轻轻放到地上,摆摆尾巴钻回到云霄瓶中。

    江墨玄对此视若无睹,他的目光中只有一个白衣少年,那个少年眉目间,和他很是相似,正是他念念不忘的孙子江湳。江墨玄茫然中,一步步走到江湳身边,俯下身去,轻轻抚摸着江湳的脸庞,面色中满是慈爱,口中不住念道:“江湳,江湳!”

    迷迷糊糊中,江湳睁开双眼,足足盯了半天,才猛地扑到江墨玄怀里,放声大哭:“爷爷,爷爷!”

    两行清泪顺着江墨玄的脸颊流了下来,喉头间发出“呜呜”的哽咽声,不住口地安慰江湳:“好孙子,别哭,爷爷时日无多,你仔细听着——”

    原来墨壶中的梦魇魔,只不过是一只墨魇,严格说来,最多算是梦魇魔的一个远支,法力比之真正的梦魇魔来说,差了何止万里。这只墨魇不知为何藏身在一件法器,也就是那只墨壶之中,每日想方设法钻进他人的梦中,伺机寻觅可以操纵的傀儡。一次偶然的机会,无意中闯入到江墨玄的梦中,得知江墨玄酷爱书法,便投其所好,并用尽全部法力,连同墨壶一起,到了江墨玄手中。

    墨魇依靠江墨玄对于儿子、儿媳冤死的怨恨,一点一点积攒力量,同时借助江墨玄的梦境,慢慢地影响到周围的人。这样过了三年多,墨魇终于回复了几分法力,开始实施它的计划。利用江湳年幼,一步步将其诱骗到池塘边,然后拐带着江湳一同跌入水中,就此藏身于地下。

    江墨玄连番遭遇打击,悲伤、怨恨、委屈、焦躁等等心魔越来越盛,墨魇的法力也就越来越强大,他的影响范围也越来越广,在江墨玄死的那一年,终于将整个墨玄庄,都置在它所营造的梦境之中。真正说起来,江墨玄的死,其实也是这只墨魇捣的鬼。

    江墨玄由于是死在梦境之中,所以魂魄去不了地府,被墨魇所控制。但是墨魇本身并无法伤人,只能制造种种噩梦,而这只墨魇不知为何喜欢上了人族的生活,所以就必须得找一个宿主,这个宿主当然非江墨玄莫属。这么一来,两者之间就成了共生的关系,一方面,墨魇利用江墨玄,慢慢蚕食他人的梦境,另一方面,江墨玄则借助墨魇之力,时不时可以在梦中见到孙子,聊以自慰。

    这么又过了几年,江墨玄渐渐被控制的越来越死,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墨壶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自己是上了大当了。江墨玄本性善良,只是遭受了太大的打击,才变得偏激起来,一见到墨魇居然想借自己,把整个墨玄庄的百姓都变成奴仆,让他们一辈子都活在噩梦之中,永无转世的机会,当即就打算和墨魇同归于尽。墨魇也很怕江墨玄走极端,所以拿江湳的性命相威胁,江墨玄只得忍让,心里却暗自着急。

    就在几天前,江墨玄趁着墨魇同地府妖童交谈之时,偷听到高庸涵的事情,找了一个机会托梦给江湳,希望能借助高庸涵等人之手,对付墨魇。万万没想到的是,高庸涵由于不知内情,叫审香妍探察池塘中墨壶的秘密,被墨魇抓住机会,将江墨玄的魂魄控制住,提前营造出梦境。要不是高庸涵灵机一动,问出那句话,使得江墨玄多少恢复了一点神智,后果不堪设想。还好,终究在机缘巧合之下将梦境彻底打破。

    说到这里,江墨玄看着随同高庸涵一同被抛出的墨壶,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一把将墨壶高高举起,重重地摔在地上。“哐啷”一声,墨壶四分五裂,被砸的粉碎。一只硕大的墨魇显现在空中,不甘地挣扎了几下,随风消散。而江墨玄,则在江湳的苦苦挽留之下,也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在空气之中,随即荣书隽的躯体从空中掉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审香妍被墨壶破碎的声音惊醒,一眼就看到躺在池塘边,一动不动的高庸涵,大叫着扑到了高庸涵身边,见到高庸涵血肉模糊的胸口,浑身鲜血的惨状,顿时哭出声来。

    高庸涵已经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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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丨一朵丶千朝 发表于 2010-4-5 23:39:30 | 只看该作者
第八十四章地府

    高庸涵死了!

    高庸涵真的死了!

    十天后,审香妍带着高庸涵的遗体,回到了天子城,同行的,还有虚弱之极的荣书隽。审夫人一听说高庸涵的死讯,当场就晕了过去,审良棋则呆呆地守在高庸涵的尸身旁边,枯坐了整整三天三夜。

    高庸涵的死讯一经传开,众人起先是不信,接着看到审府摆出灵堂,这才明白,高庸涵是真的过世了。对于高庸涵的死,除了震惊之外,只有极少数人暗自庆幸,大多数则感到十分惋惜,甚至于痛惜。想不到东陵府双杰,在一年之内双双殒命,民心士气可谓是大受打击;许多有识之士,无论是身处南州国还是北州国,均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忧虑,对于人族的前途颇有种黯淡无光的失落。

    由于厚土界太大,所以高庸涵的死讯,是通过修真界传送出去的,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也被后世称作是异数。后人专门对高庸涵做了详尽的记载,称其一生中身背“十三异数”,死讯惊动修真界,便是其中之一。要知道,现在的高庸涵,只不过是天机门下一个普通弟子,传递其死讯时竟然动用到了修真界的传送法阵,在常人来看是无法想像的殊荣。

    后人对此的评价是,其时天下大乱,各族各派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高庸涵以东陵府兵马大元帅之尊,死于非命,恐怕会由此再度引发动荡,所以修真界才对其特别关注。也有人有另外的看法,高庸涵是天人感应,应运而生的圣人,其时世人虽不知晓,但是修真界中却早有传言,故而对高庸涵的死讯才会做出如此的反应。还有人认为,修真界想借高庸涵的死,激起众人同仇敌忾的决心,来对抗日益蛮横的重始宗。种种猜测,不一而足。

    远在万里之遥的北州国,在收到消息后,叶厚襄大惊失色,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连呼数声“天道不公”。震惊之余,一面派出使者乘坐雁仙舟,星夜赶往太河源拜祭,一面在悬空岛也摆下水陆道场,公祭叶帆和高庸涵。

    这些天来,审府之中吊客盈门,来者身份之复杂,地位之高,世所罕见。除了南州国的诸位重臣,高家历代以来的门生故吏,北州国也专门派出了特使;此外,还有星河屿的千灵族、岭南绿海的栖绵族、熔海崖的炎焱族等,均派出使者抵达天子城。同时还有玄元宗为首的几大修真门派,如丹鼎门、巨擎阁、拙木台、天翔阁等,和四大商家、神工会、丹会等,也派专人前来祭拜。而令人意外的是,篡取了东陵府大权的历山,也派了人来。

    致祭当天,祭文由南州国皇帝叶厚聪亲自宣读。祭文出自柳伯庵之手,可谓是情文并茂,叶厚聪读的是泣不成声,读完之后险些晕厥,后由内侍搀扶才勉强走完整个过程。高庸涵身后,称得上是极尽哀荣,礼制上甚至超过了王侯的规制。

    期间发生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审家大小姐审香妍,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将东陵府来的使者,连人带东西一脚给踹出了审府。门外围观的百姓拍手叫好,也算是替高庸涵略微出了一口恶气。

    丧仪足足持续了一个月,事后,为了何时下葬,审香妍和家人起了极大的冲突。审良棋以为,死者为尊当入土为安,审香妍却认为,高庸涵尸身不腐,面目栩栩如生,不必急于下葬。为此,审香妍第一次言辞激烈地顶撞了父亲,气得审良棋差点背过气去,在审夫人的苦心劝慰下,才交由审香妍处置。只有审夫人才明白女儿的心思,女儿的心中,今生只怕都只有一个高庸涵!

    在虚无飘渺的外域,一处仙山之巅,一个道家装束的老者,掐指一算,慨然长叹:“唉!我早就算出高庸涵命中该此一劫,原本指望他能撑过去,可惜,可惜,天数难逃啊!”

    就算是自己对上梦魇魔,也会感觉很吃力,更何况以高庸涵的修为,不过才刚刚入门,能破掉墨魇的梦境,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老者双眉紧皱,似乎有件事令他极其为难,沉思良久,才做出决断,对旁边侍立的一个道童说道:“去,把无庸给我叫来。”

    “是,上人!”那道童应了一声,躬身施了一礼,驾起一朵祥云飘然而去。不多时,带来一名年轻人,“回禀上人,无庸带到!”

    “恩,你先下去吧!”老者转头朝那年轻人说道:“无庸,你过来!”

    “是!”无庸走到老者身前,恭恭敬敬跪在一旁,聆听教诲。

    那老者沉默良久,才缓声说道:“无庸,你才来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本来我想好好指点你一下,只是天命难违,你还是下凡去吧!”

    无庸一愣,随即点头应道:“是!”

    “你这一走,咱们再要相聚,就要看机缘如何了。”接着话锋一转:“你此次下凡,先去救一个人,这个人与你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必须要把他救回来!眼下他正在前往地府的路上,所以你时日无多,这就去吧!”

    “上人,此人是谁?”

    老者高深莫测地一笑:“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找到他。”

    这句话情理上根本说不通,既然连要找的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去找?难道这也是什么天机不成?无庸满腹的疑惑,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悟出了什么诀窍,当即微微一笑。

    老者看在眼里,欣慰点头,继而说道:“仙界一向与地府没有什么瓜葛,所以一切都靠你随机应变,总之一定要记住,尽量不要惊动他人!”

    老者交代完之后,大袖一挥,无庸浑身一震,失去了知觉,等他醒转过来,已经身处阴墟之外。

    阴墟是虚茫茫的一片,远远望去所有的一切,都似有似无看不真切,但是与外界之间的分界却极其明显,由一条变化莫测的玉带相隔。无庸跨过玉带一脚踏入阴墟,陡然觉得浑身一轻,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肉身仍端坐在玉带之外,想来阴墟只有魂魄才能进入,那就是说,现在进入阴墟的,想必就是自己的魂魄了?要是一旦被困在里面,又会如何?无庸洒脱地一笑,把杂念统统抛到了脑后。

    无庸进入的地方,似乎一片无垠的旷野,只是这里感觉不到任何生气,只有无尽的死寂,和说不出的压抑。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与外界相比,阴墟之内别有一番天地。头顶是昏黄的天空,除了昏黄的云朵什么都看不到,云朵密集而低沉,似乎伸手可及。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黑雾,透过黑雾,却看不见地面,只有一脚踏上去,才能感觉略微有些松软,随即冒出无尽的寒意,令他一时难以接受。

    无庸有些茫然,他并不知道上人究竟要他来救谁,但是他有一个预感,自己一旦见到那人,必定会认出来的。既然上人说时日无多,那就是说此人还未曾转世投胎,或者魂飞魄散,那么依照有关地府的传说,就只有抢在那人进入幽冥界之前,把他救出来。

    由于是魂魄状态,无庸跑的很快,而且毫不费力,就是地底冒出的那种阴寒之气,令他有些不适。地府没有黑夜白天之说,始终都是一个样子,无庸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么跑了至少已经有好几天了,怎么说也有几千里了,可是还没看到旷野的尽头,由此可见地府之大,远胜于厚土界。

    又跑了几天,仍旧是无边无际的旷野,无庸不免有些疑惑,难道地府果真是大到无边了么?心中这么想着,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极目四望,除了空旷还是空旷,什么都没有,哪怕是一座山、一棵树也见不到。看看头顶昏黄的云朵,再看看脚下薄薄的黑雾,无庸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说,幽冥界在天上?又或是地下?

    随即脚尖用力一点,轻轻飞了起来,穿过云层,越飞越高。正自狐疑,忽然从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无庸心中一喜,知道找对路了。穿过厚厚的一层云雾,眼前出现了无数的山峰,在群山之中,有一座山峰极其怪异,上宽下窄,如同倒悬一般,悬浮在高空。山峰之上,是一个极大的气团,缓缓旋转;山峰四周,有数条黑色云雾缓缓流下,形同瀑布一般,倾泻到下面的深渊峡谷之中。

    无庸精神一振,当即飞了过去。这些山看上去很怪,看上去就像在画中一样,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随着越飞越近,山体如同活物一般,不停地变幻着模样,连绵不绝的山脉,远远望去如同海浪一样起伏荡漾。这些山大到了极致,足足飞了几个时辰,才到了其中一座山的上方,无庸放眼望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他才知道,为什么这些山远远看上去,会像海浪一样波动,原来山脊上,是密密麻麻的魂魄,魂魄排成三排,沿着山脊飘飘悠悠地行进。这些魂魄都是淡淡的虚影,加上移动的速度都不慢,而每一座山脊上的情形也都是一样,所以看上去,才会给人山脉都在晃动的感觉。无庸看了看魂魄的行进方向,统统指向了那座最高的山峰。

    无庸沿着山脊急速飞行,底下那些魂魄似乎都失去了意识,对于头顶上的异样没有一点反应。越靠近那座倒悬的山峰,四周汇集过来的魂魄越多,数量何止千万,无庸心中暗暗叫苦,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那个人,更何况还不知道此人是谁!无奈之下,只得先到那座山峰处看看,然后再想办法。

    越过无数的高山,无庸自己都不知道飞了多久,总算离那座山峰越来越近。刚刚飞到那座山峰黑色雾气升腾的范围,立刻就感应到,眼前似乎浮现出两个大字:幽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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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丨一朵丶千朝 发表于 2010-4-7 23:41:01 | 只看该作者
第八十五章无庸

    “幽界?怎么不是幽冥界?难道传言有误?”无庸好生奇怪,仔细打量着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地方。

    一路而来,所见到的山崖之高,山势之陡,山体之大,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而这座山峰,比起所有的高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山峰顶上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气旋,缓缓转动,气旋由厚重的云朵构成,昏黄的云层内,时不时会闪出一些巨大的光柱,气旋中间是一个方圆数千里的风眼,风眼正好在山峰的正上方。

    山峰包裹在厚厚的黑色云雾之中,虽然看不太分明,但是大致形状呈倒锥形,上面仿佛是一个极大的平台,越往下越小,直至成为一根巨大的尖刺。整个山峰就像一个陀螺一样,跟着顶部的气旋一起缓慢转动,高高漂浮在半空,被群山如众星拱月一般,环绕在当中。尖刺所指,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同样有一个巨大的气旋,在深渊之中急速旋转,与山峰转动的方向刚好相反。

    从四周的山崖上,伸出无数的铁链,一直延伸到云雾之中,想来是与那山峰相连。而每条铁链之上,都可以见到阴魂那种虚实不定的身影,顺着铁链朝那云雾中走去。

    无庸知道,这些魂魄一旦真正进入了幽界,想再出来就难于登天了,不由得大急,到现在,他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铁链何止成千上万,要一根一根地找过去,没有个三年五载,只怕还不够绕着山峰走一圈,怎么办?无庸看了看缓缓流动的云雾,一咬牙飞了过去。

    刚刚一冲进黑色云雾,身子一沉,那种轻盈的感觉瞬间消失,朝下直直掉了下去。无庸大惊,灵力急速运转,但是毫无作用。眨眼间,落到一根铁链的附近,那些魂魄依旧对于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丝知觉,顺着铁链往前走。无庸瞧得真切,堪堪要擦过铁链时,伸手往铁链上抓去,可是一伸出手,才发觉离铁链还差了半尺。心中暗道不妙,无奈之下,顾不得再隐藏行踪,一股细细的闪电挥了出去。

    闪电光洁夺目,在黑色的云雾中十分扎眼,如同一条绸带,搭在铁链之上,无庸身子在半空中轻轻一荡,划过一道弧线,终于安然落在铁链之上。铁链宽不过一尺,那些魂魄排的十分紧密,无庸这一下,直接将两个魂魄给撞了下去。那两个魂魄似乎对下面的深渊,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惊慌失措下,双手乱舞,连带着身边的魂魄一起,给拉了下去。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一般,无庸站定后一看,前后足足空出了十余丈,那些掉进深渊的魂魄,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是一股凄厉之极的怨毒从下方升腾起来。周围的魂魄似乎对无庸极度敌视,除了后面的魂魄停下来,死死盯着他以外,就连已经深入到云雾之中的魂魄,也转了回来,两边同时朝无庸慢慢逼了过来。

    无庸心中暗暗叫苦,他的本意是要救人,不想大开杀戒,可是看眼前的情形,恐怕不出手是过不去了。当下悄悄张开手掌,一团小小的电光含在掌心,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云雾一阵翻腾,铁链猛然一阵剧晃,那些魂魄猝不及防下,纷纷掉进深渊之中,无庸双脚牢牢站定,任凭铁链如何晃动,死死黏住铁链岿然不动,静观其变。不多时,云雾归于平息,铁链猛地停了下来,说停就停,连一丝摆动都没有,就像根本没这回事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身边的魂魄全部消失不见了。

    既然到了这般地步,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况且对于无庸来说,也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性格。当下定了定神,毅然朝前走去。随着逐步深入,透过云雾才发觉,最初看到的那些瀑布,流淌的竟然不是水流,而是无数具尸体!猛然见到这般情景,无庸心头的震惊可想而知,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惨境,这些尸体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形成了宽逾十数里的瀑布,混合在云雾之中,缓缓向深渊中流去。

    铁链从瀑布中穿过,无庸缓缓走到近前,入目更是震撼,那瀑布的源头高高在上,不知从何而来,抬头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这么多的尸体,要多少条人命来填?无庸来不及多想,一件更令他惊诧的事情映入眼帘,那些尸体似乎都是活人,在缓慢流动的“瀑布”里不住地挣扎,似乎正在忍受无尽的煎熬。这些尸体各式各样,既有人族,也有千灵族、栖绵族、凤羽族等等等等,甚至还有一些灵兽、异兽也在其中,似乎世间所有的生灵,都被囊括其中,而这些生灵,都还没有死!

    “这就是幽冥界?这就是众生死后的归宿?”

    无庸忽然有一种冲动,他很想去找幽冥界的尊主算账,当面质问他为何如此草菅人命?堂堂的地府之尊,一界之主,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要不是亲眼所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难怪世人谈论起地府,总是怀有深深的恐惧和厌恶,的确是大有缘故。可是无庸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不要说找他们理论,就是能否见到他们也大成问题,也许只有神仙才有能力言及于此吧!

    强忍住心头的怒火,无庸硬着心肠不去看那些尸体,一头扎进“瀑布”之中。刚一踏进到“瀑布”里面,一股极大的吸力涌来,似乎要把无庸的三魂和七魄,给硬生生剥离开来。说来奇怪,三魂倒还没什么异样,倒是七魄,似乎被一种奇怪的禁制束缚了起来,竟似要随那“瀑布”一同而去。无庸拼命护住心神,牢牢锁住七魄,全力往前冲去,希望能尽快冲出“瀑布”的范围。

    到了此时,从自身的体会来看,无庸才隐隐明白过来,那些“瀑布”中的尸体,其实都是从魂魄中剥离出来的“七魄”。世间生灵,虽然并不是都有灵胎,但是绝对都有魂魄,看来这一层“瀑布”禁制,便是要将魂魄中的“三魂”和“七魄”给分开。世间有一种说法,说人死之后,魂魄回归地府,然后根据前世的所作所为,被划分为善、恶之类,然后重新投胎。这么看来,地府其实是将魂魄剥离之后,不知再用什么方法,重新拼接在一起,再打入轮回之中。

    无庸猜的一点都不错,地府又被称作是幽冥界,其实分了两个界:幽界和冥界,一个管“魂”,一个管“魄”,而无庸现在要去的,正是幽冥界之中的幽界。

    越往前走,无庸的心不住地沉了下去,四周无穷无尽的吸力,令他感到越来越吃力,他不知道,“瀑布”还有多长。而要救的那个人,是否顶得住这股禁制之力?要是撑不住,魂魄分离,麻烦可就大了。

    无庸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甚至模糊间,他都能见到,有另外的七个自己似乎不断出现眼前。每到这个时候,无庸就不得不拼命催动灵力,把那七个自己给拉回来。他并不知道,临行前上人的那一挥,已经给自己的魂魄加了一层护持,要不是有仙家之力的保护,早就和周围的魂魄一样,被吸去了“七魄”。终于,“瀑布”中的禁制似乎有了减弱的迹象,无庸心中一宽,知道就快要冲出“瀑布”了。

    忽然,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从身后传来,这种感觉熟悉的,几乎令无庸感觉到那就是自己!

    猛然回头,就见头顶上方,有七个熟悉的身影,做着无劳的挣扎。这一刻,无庸几乎怀疑,那七个身影就是从自己体内流散出去的。毫不迟疑,一道粗大的闪电挥了出去,在那七个身影旁边炸开,硬生生炸开一个空间,就如同一个气泡一样,将那七个身影包裹在其间。那七个身影顿时愣住,齐齐朝无庸看来,脸上的表情各不一样,喜悦、愤怒、哀愁、欣慰、期望、疑惑、恐惧,可谓不一而足。无庸定睛望去,这一下看的十分清楚,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心情涌上心头,那七个身影,赫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一刻,无庸终于明白了上人的苦心,也明白了上人为什么不直言相告,要救的是谁,因为要救的人根本就是自己!人要靠自己,能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别人只能救你的躯体,而拯救灵魂就只能靠自己,此外没有人能帮你!意会到这一点,无庸也终于明白自己是谁了,原来,自己就是高庸涵!

    早在焚天坑墨石洞外,初次和褐甲蠕虫剧斗之后,高庸涵为了应对危局,不得不全力施展聚象金元大法,结果险些走火入魔,灵力也几乎反噬。而后得计穹相助,勉强护住紫府,结果无意中进入到物我两忘,魂游天外的境界,灵胎闯入到一处仙家洞府。事后,高庸涵清醒过来,惊觉灵胎不见,当时,还差点陷入到绝望之中。

    其实,一切皆有定数,定数源自何处,就连仙界也弄不清楚。定数虽然无迹可寻难以捉摸,但是亦可改变,高庸涵的这次遭遇,便是如此,颇有些逆天而行的味道。他的灵胎误入仙界,被那座洞府的上仙所察觉,那上仙便是无庸口中的“上人”。这个上人掐指一算,却与高庸涵有着极深的渊源,为了他这一逆天的举动,不至于遭到严厉的天谴,于是将高庸涵的灵胎暂时留在了仙界。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逆天而行,当然会有极其严重的后果,果不其然,高庸涵在与墨魇一战中殒命,魂归地府。幸好,上人留下高庸涵灵胎的举措,还是留下了一线生机。地府中危机重重,这一去可谓九死一生,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外人根本无法插手,只能靠他自己的灵胎,才能救回自己。只是这么一来,还有一个难题,高庸涵的灵胎滞留仙界,以前的记忆全部消失,他能救回自己么?

    这就让人有些左右为难了,而这也正是上人沉思的缘故。将高庸涵的灵胎送到地府,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救回自己,修为更上层楼;一个是魂飞魄散,彻底消亡,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丧失掉。将高庸涵的灵胎留在仙界,以上人之能加以调教,加上高庸涵超乎常人的悟性,数载之后定然也能有所成就,但是渡天劫时,只怕也要凶险上数倍,到时候还是魂飞魄散的结果。

    凭上人的修为,也看不穿高庸涵的未来,算不出哪一种选择,才会有最好的结果。不过,他在见到无庸,也就是高庸涵的灵胎时,感受到了无庸的坚定,顿时便有了决定。正是这个决定,让无庸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见到了另一个自己,明白了自己倒底是谁!

    正自感触,“瀑布”中的禁制突然变得异常强大,闪电击出的空间,瞬间便被无数的云雾填满,那七个身影虽然极力抗拒,还是被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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