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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那一首最悲伤的歌。 在我的每一个夜里无止尽地反复着。
他们说,该发生的总归会发生。无论走过多少个错误的岔口。无论错失多少个生锈的门牌。 像是早就写好的剧本。而谁是那个最伟大的编剧?
学校开始统一办理新的学生证了。 而早上出门的时候,浅夏还是忘记了拿户口簿。尽管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在冰箱上的便条上写得清清楚楚“一定记得带户口簿”,并且手机里也设好了备忘,可最后还是忘了。 打了电话问了母亲户口簿放在什么地方,然后浅夏就骑着车请了一会儿假回家去拿。
母亲接完浅夏的电话后还是免不了说她几句,“丢三落四”,“莽莽撞撞”。挂掉电话后才突然像是被雷轰了一样从办公室跳起来,等电话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人接了。浅夏把电话留在学校抽屉里骑车回家拿户口簿去了。 她赶快从办公室出来,撒了个谎说儿子在学校受了伤现在要马上去医院。上司是个同样年纪的女人,大惊小怪地叫着:“喔唷要死啦!快点去快点去!小鬼头受伤最麻烦了!” 坐在计程车后面的时候她手心一直在冒汗。窗外的梧桐树枝丫突然变得很低,几乎要擦着车窗而过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家里还很安静,没有声响。于是她松了口气,像是虚脱般地回到卧室。她要躺一躺。心脏几乎要吃不消了。 她打开卧室的门,眼前是浅夏背对着她站在写字台前面。 浅夏转过身来,手上的两页纸掉落下去,在落地的瞬间,母亲似乎听到轰然的声响,像是什么巨大的建筑坍塌般地轰鸣。 ——妈,我只是要找一下户口簿…… 泪水流到嘴里。 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黄昏像是天空突然下起了黄沙。
客厅里没有开灯。寂静在黄昏里有着最真实的重量。天光一秒一秒地被时间蚕食,黑暗像墨水渐浓地注满了整个客厅的空间。 长沙发。浅夏坐在这头。母亲坐在那头。 可是,却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来。 一整个下午,所有从小到大的记忆像是蚂蚁排队般地走过心脏。原来自己曾经以为的母亲不是母亲,就连在母亲口中那个在自己一岁的时候就车祸死去的爸爸,竟然也是和自己完全没有血缘的陌生人。而在每一个清明,站在爸爸墓前的祷告,应该都像是写错地址的邮件,无法到达天国吧。 原来自己以前开玩笑说的自己不是妈妈的女儿,原来不是玩笑。
打开家门,一句“我回来了”说到一半就断在空气里。 家里没有人,没有灯,安静得很压抑。走进去才在黑暗中看到母亲和浅夏坐在沙发的两端。 荒冬模糊地感觉到一些事情的端倪,可是却无法去开口证实。 最后只听到黑暗中母亲的一声沙哑的“她也知道了”。然后就没了下文。
要说些什么呢。浅夏只觉得喉咙灼热难受,哭得太久连说话都不轻松了。 那些所有关于端木荒冬的过往全部翻涌而出,像是超过警戒线太久的洪水,终于决堤。 那些曾经的影子,那些曾经让自己心跳的事情,终于全部推翻有了新的意义。 浅夏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荒冬赤着上身洗完澡出来会一脸通红滚烫地拿枕头砸他说他不要脸。 浅夏终于明白为什么喜欢荒冬头发上青草的香味,而不喜欢那些男生使用的昂贵的香水。 浅夏终于明白为什么累了趴在荒冬的背上就会很容易地睡着。 浅夏终于明白为什么习惯了荒冬面无表情的脸而讨厌别的男生的嘻笑痞子模样。 因为这些,都是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孩子最简单的爱。 不是兄妹的感情。 是不成熟却奋不顾身的恋人。
那天的对话格外的压抑而沉重。母亲像是失去控制的答录机,反复地讲着多少年来的辛苦,讲述着丈夫死去后的寂寞和悲伤,讲述着拉扯两个人长大的劳累。 浅夏像是被人压在水里,透不过气。当最后所有的人都累了,困了,母亲起身说,我要去睡了。 而浅夏,恍惚中抬起头,她问了一句: 妈,我可以喜欢……哥哥么? 像是时间突然失去了节奏,像是黑夜突然失去了月光和星辰,像是城市突然失了火,像是声带突然失去发声的能力。 那一个耳光来得突然而且莫名其妙,重重地打在浅夏脸上。那一瞬间耳朵嗡嗡地响着,世界像调不出频道的电视机一样沙沙作响混乱一片。空气中是母亲那一句咬牙切齿的“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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