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书院侍郎,官居五品。而我,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元大陆七公主,当朝皇帝的掌上明珠。
可是,命运就是如此可笑。 那天,是父皇的六十寿辰,你一袭青衣,温润的脸庞仿佛在雾中般,让人琢磨不透。温润地笑着,然后轻声说了一句:“陛下,这生姜,像什么?”
这生姜,是“山”字形的,又整整装了一木桶,意为“一统江山”。
谁都知道天元大陆一心想收复边疆的蛮夷——显然这贺礼送得恰倒好处。父皇龙心大悦,即封职御史大夫。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你眼中闪过,而我,还未看清。
我站起身,捧起酒觞走到你面前,笑道:“恭喜你。”你只是恭敬地接过酒觞,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好!这个女婿好!”父皇轻快的笑声夹杂着丝丝的压迫感向我袭来,“霓裳,既然做了决定,就不可以后悔,你决定了吗?”
我叩首,答:“是的,儿臣不会后悔。”
一句话,就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陆玉寒,这个自我第一眼就爱得死心塌地的男人,终会带给我……怎样的未来?
Two.嫁
及笄之时便是我出嫁之日。
我还清楚地记得,你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叩首谢恩。那一刻,我心中激动,又有谁能知?
可是……为什么你如玉的笑颜背后,有一丝凄苦呢?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及笄礼,宫外的爆竹也开始噼啪作响——是你的迎亲队伍。
我坐在花轿里,嘴角忍不住上扬——陆玉寒,过了今日,你便是我的夫君了……虽然你爱我没有我爱你这般浓烈,可是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这般爱我的……
折腾了一天,坐在新房里的我昏昏欲睡,忽然外面人声鼎沸,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挑喜帕,喝交杯酒,洒五子,结喜衣……等这一切过去之后,已该过了亥时了,我微微有些紧张地低着头。虽听老嬷嬷讲过许多次夫妻行房之事,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会心里打颤。
你挑了灯,走近床前放下帷帐,说:“好好休息吧,这一天也该累坏了。”然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我“呼”地起身拉住你,“你要去哪?”你拉开我的手,说:“我去书房,今晚……就不回来睡了。”
“这算什么?抛开新婚夫人去睡书房,传出去像什么话?!”我愤怒地握紧双拳,身子微微颤抖。房内一片暗黑,我看不清你的表情,只听到你那依旧清清徐徐的声音:“对不起。”然后,开门离开。
在你开门的一刹那,我第一次看清了你穿大红礼服的样子,很美,也红得刺眼,残忍地映进我的眼里,像我心里滴落的鲜血一样,妖娆刺目……
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回房睡,可即使我们并肩而眠,你依旧不碰我。我黯然,可始终没有在你面前流一滴泪。我骄傲如初,因为我是霓裳,天元大陆唯一的七公主,本该骄傲。
你对我很好,温软的话语,谦和的态度,能给的,不能给的,你统统会给我,除了……爱。
有时,你会整夜望着院中的梧桐不发一语,我便陪你整夜地看。唯一不同的是,我的眼中满满都你,而你的眼中……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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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嫁入陆家的第七个月,我见到了陆玉霜——一个仿若仙子般的女子。我一直很怀疑,如果不是我偶然闯进了那个荒园,那我到底会到何时才见到她?也许……到死也见不到吧。
因为,你爱她。你看她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那也是我每日每夜在铜镜中看到的自己的眼神。
多可笑,你爱上了和你拥有相同血脉的妹妹。可是,为什么你宁愿背上乱伦这个名讳,就是不愿尝试着爱我呢?
我是天元大陆的七公主,我可以刁钻人性,她不可以。我对她讲我出宫之前和你的种种,亦真亦假。我用一切可以化为利箭的言语去鞭笞她的心。她有何等聪明,并不会傻到去向你说些什么。
我就像一个恶毒至极的蛇蝎女子,欣赏着对手痛苦哀伤的眼神暗自快意。
而你,终究只是抚着我的发,满眼冷然,“霓裳,你是我的妻。”
我苦笑,是啊,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然而我只是你的妻,我爱你如骨,你却连一丁点的感情也不愿施舍于我。
陆玉霜是透明的,纯善若水,她甚至不懂如何还以颜色,只会倔强地强忍泪水,转过身默默地流。
她越是透明澄澈,越是显我的阴险恶毒,于是我越不能容她。我知道,你爱煞了她那双透明而又倔强的双眸。那是我从出生便注定不能拥有,因为我是帝王的女儿,天元大陆的七公主。
你依旧如初,明白……维护……都是最最尖锐的利器,件件都反刺她的身上。
而女人的嫉妒是最可怕的毒药,一不小心,就会将人伤害得体无完肤。
而我,终究还是容不下她的。
我上书父皇,称陆家有一女,美若芙蓉,清丽脱俗,温柔贤淑,德才兼备,乃太子妃之上上人选。
果然,不出一月,父皇下旨召陆玉霜入宫,纳入太子宫中为侧。
这是我早就料到了的,父皇不会封她为太子妃,因为怕成祸乱。一个陆玉寒已经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父皇是想限他的权。
我以为,你会不舍,但我终究低估了你,你竞真的舍得。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真当这一切赤裸裸地摆在我面前是,我竟然慌了,也乱了……然后,很悲哀地发现,从一开始,你不过就在利用我罢了。而我的爱,不过是推进了你的计划而已。
没有哪个女人会甘愿被利用,做过柔顺的玩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将她搁在家中,心却给了旁人。
除非,只有利,没有爱。
可我偏偏如此爱你。
你要的,我会给你,但她不行。将她送走也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利用女人。我要你悔,你怨,却也无能为力。
当你身边只剩下我时,你的悔,你的怨,你的痛,都由我来疗。
你说:“霓裳,你是我的妻,跟着我便好。”
我笑,“寒,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跟着你的脚步,不曾离开。”
你伸出手轻抚我的发,笑容温润如玉,“那便什么也不要做了。”
那一刻,我只说一个“好”字,再无其他。
陆玉霜入宫的那天,你称病不出。我知道,你是病了,是心病。
那夜,你喝得酩酊大醉。
我走过去扶你,“寒,夜深了,回房歇息吧。”你却忽然抱住我,埋首在我的颈间,“霜儿,对不起,对不起……”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我叹:“你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们都爱错了人。”
长夜漫漫,我们的洞房,竟晚了两年之久。
真是可笑……可悲……可叹……
后来,我怀了我们的孩子,你将我锁在房中,不看我一眼。我知道,这是你所不能接受的事情,一如你两年来不曾碰我一下般。你只是,不想伤了陆玉霜的心。
这一切,似乎都该平静了。可我错了,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自从贤妃诞下安平公主,你便不再出朝,每日坐在梧桐树下发呆。我知道,那树,是你和她共同种下的。那里,有我不曾参与的回忆。其实,你们的过去我又何曾参与过,我仿佛是那最熟悉的陌生人,点滴溶不进你的生命里。
偶尔你会和我闲聊,温柔地逗弄谅儿,生活平静如水。可这一切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却让我心醉不已。
是的,醉了,也宁可,常醉不醒。只有在这醉梦里,我才会有一种真实的感觉——我,你,谅儿,我们是一家人。
仅此一刻,便够我铭记一世,永生不忘。
终于,这份平静被打破了。
看着红肿的双手,泪,终于泛滥。
你可知道,你烫伤的,不只是我的手,还有我的心,那爱你爱到不可自拔的心……
我找到在外巡游的皇帝哥哥,对他说,他的贤妃被赐死了。他一惊,差点从步辇上摔下来。
我苦笑,原来,你们都一样,为了一个女人竟能慌乱到这种地步。
我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你带兵入宫救了贤妃,皇帝哥哥回宫后以皇后德行不检为名将她贬入冷宫。
你回来后,拥着我不住发抖,嘴里喃喃道:“她恨我……她恨我……”
我心中,经由多年的浮沉,已没有了愤怒,亦没有怨恨,只有悲哀。为皇后,为我,也是为你……
这一场惊变,贤妃是保下来了,但她却失去了她的女儿——安平公主在混乱中被人用绳索勒死,凶手却始终未找到。
一时间,横祸飞来,九重天变,株连者不计其数。
那个年仅两岁的安平公主,就这样牺牲在这场女人的嫉妒之争中,何其无辜,而贤妃便也开始恨了。
她恨那些害死了她女儿的人,她也恨着你,恨你如此狠心将她推入这血腥的深宫之中。其实,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的软弱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儿。
安平公主的殇,让贤妃性情骤变。
你的眉头一日比一日皱进,仿佛总是有化也化不开的愁苦。也许你想过,这一天总会到来,那个敬你如神的女子也终会在深宫的浮沉间改变。可是,你一定想不到你竟会如此心痛,只因你爱她如此之深。
那日,我去凤阳山看自父皇驾崩后就入山静修的母后。她慈祥地抚着我的面颊,眼露忧伤,“霓裳,可后悔了?”
“不,儿臣不悔。”
母后叹息,“儿啊,你可知道,这天,要变了。那个女人,终成祸呀……”
“杀了她。”我忽地抬起头震惊地望着母后。“儿啊,你可知这天元大陆是你祖上何等辛苦打下的?不可毁在那个女人手里啊……杀了她,让你其他哥哥的皇子继位。”
我慌乱地摇首,然后落荒而逃。
你可知,我也是恨她的——恨她夺了你的心,夺了皇帝哥哥的心。可是,我不能杀她,因为……我不要看到你眼里的恨。
一时间,人们纷纷议论,这天元大陆,要变天了。
而你似乎又沉寂下来,每日每夜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
我问:“怎么不争了?是因为不想同她争,还是不屑同她争?”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有多想要那个位置。
你沉默,过了半晌,你轻声道:“我欠她太多了。”
“那我呢?你可想过,你欠我多少?”
你转过头拉住我的手,眼波温柔,“欠你的,下一世还,可好?”
我苦笑,“下一世,如何还?”这不过是一个空虚的诺言,又有谁知道,下一世会出生在哪?生了何物?说到底……你终究还是想骗我……
你不再言语,只是很忧伤地看着我,述说着我看不懂的感情。也许……也是不想看懂吧……
民间虽有传说,天降大鼓,绘之青鸟,纹五彩鸾凰,上有天书言:陆家女乃西王母座下九天玄女托生凡尘,拯救众生,理应受九五尊贵。
群臣哗然,高呼应承天命,奉懿宁皇太后为帝,终将这个野心潜伏的女人推出帘后,登上帝位,成为天元大陆的第一女皇。
懿宁皇太后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允元”,自封“宁帝”,皇子忆为第一承位皇太子。
这天元大陆,终于又安静了……
你不再上朝,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怕见她。我总以为,这些年的浮沉,她的怨,她的恨,也该逐渐褪了,淡了。可没想到,她的恨与怨竟如此深沉。
午后,你依旧一袭青衣独饮于梧桐树下。我走过去愤怒地打翻酒盏,斥道:“你想高飞,我便助你高飞。只要你想要,我可以按你所说,跟着你,什么也不做。我是你的妻,所以我不会反对你夺这天元大陆。可是,那个女人不行!我这祖上辛苦打下的天下,不可给了她!”
你淡笑,温润的嗓音不紧不慢,“那你要我如何?弑帝谋篡吗?”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现在这天元大陆落到那个女人手里,你要以何立场看我氏族江山旁落?有何颜面见我血脉至亲?”
你微微叹息,“霓裳,欠你的情,用我这命还,可好?”
一瞬,我泪流满面。
我该如何面对你的施舍?你说你要用你的命还,可我晓得,你准备了十年的事情,不是说输就输掉的。
陆玉寒啊陆玉寒,你独独对她有情有意,这叫我,情何以堪?
没有实权的朝廷,不堪一击。
“哥,这是你想要的吗?”她依旧柔美如初,只是失了那份透明的她,妩媚得令人睁不开眼。
“霜儿,对不起。祖上有训,陆家女,不可称帝。”你平静如斯,但却怎样也迈不出最后一步。
“哥,不要再骗我了,祖上从未有过那种祖训,更何况……我也不是陆家女。”她缓步走下上殿,雍容华贵。
你沉默不语,垂目而立,使我看不清你的表情,而我呆立原地。
原来啊……原来……这真相,让我想仰天大笑。
我看着她略带疲惫的眼,问:“我父皇,因何驾崩?”
“病逝。”她语气中无丝毫感情。
“先皇因何驾崩?”
“那长皇子平又因何逝世?”
我不再言语,唇角勾起苦笑,“皆是病逝,宁帝不觉得……太过巧合吗?”
她一怔,锐利地看向我,嘲讽道,“长公主此话何意?”
我笑笑,又道:“那宁帝可知,杀安平公主之人是谁?”
她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定定地看着我,不发一语。我叹息,这个女人,究竟是如何登上这个帝位的?那个位置,没有血腥铺路,是无法坐稳的。
你只是站在殿外,眼中是浓浓的怜惜——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宁帝为权倾后宫,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因为她知道,如若不杀安平公主,她便没有借口去铲除后宫中前皇后的势力,也就没有机会登基为帝……这个她在拿生命去赌,赌先帝对她的重视,也是赌这仅有一次的机会。
然事实证明,这赌,是她胜了。
“长公主,请让我……单独和他说话,好吗?”
我点头,“好。”然后步出殿门。
徒步走向曾经住过的寝宫,回想起自己当年出嫁之时的喜悦,竟觉有一丝可笑。这也许,就叫做物是人非吧。
湖畔又开起了粉嫩的荷花,忽记父王大寿后自己曾拉着你的手要你摘莲子给我吃。那时的你,是何其无奈,当威风拂国过时,想起的,只有你嘴角的苦涩。
我知道,那时的你,为了那皇位,要我要的不甘不愿。而直到这一刻,我才了解,我的爱,竟如此卑微,如此,微不足道……
命运最初就打了个结,从此,越结越多,剪不断,理还乱。
你将宁帝关入太德殿,而宁帝,竟一把大火将太德殿与她自己焚为灰烬。当你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以为你会悲痛欲绝,然出乎我的意料,你竟只是平静地走到梧桐树下,仰起头,微微叹息,“霜儿,你终于可以解脱了。”
我不知你们谈了什么,使你如此平静地接受她的逝世。而你却忽转过身拉住我的手,说:“霓裳,随我入宫,可好?”
我摇首,“不了,我想呆在这陪着谅儿。”
你笑了,依旧温润如玉,“好,那我也在这,陪着你和谅儿。”
我一瞬间竟感动得说不出话。你可知,你这一句话,我盼了多少年?追逐了这么久,已经累了的我,在要放弃的那一刻,竟迎来了你的一句“陪伴”。我满脸泪痕,似乎只会不断地说一个“好”字,再无其他。
择日,你厚葬了宁帝,辅佐太子忆登基。你将你苦心十余年架空的势力一一分散,每日不停地为新帝忙碌,呕心沥血。我知道,你是在歉疚,只因那个你爱渝生命的女子为你的所作所为。
我早就知道,这帝位,是她为你争来的,她甘愿地嫁入宫中,只为圆你的帝王梦。这女人,傻得可怜。
可当我见到当今圣上,年仅五岁的忆帝时,我恍悟,我错了,错得如此可笑。
忆帝,有着和你相同的眉眼,相同的温润笑容,相同的一袭青衫。
而这一个“忆”字,道出了多少的生生世世和至死不渝。
这天下,终归还是落到了你陆家血脉手中,而我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没有做。
被你利用到如此地步,这叫我……如何面对?你说,你会留下陪和我和谅儿,可终究,也是在拿我当借口,拿我当你不会要那皇位的借口。
我也终究明白,其实你要着皇位,也只是想站得比睡都高,只有拥有这最高的权利,才可以来保护那个你心爱的陆玉霜。而如今,她不在了,这皇位,自然也不必要了。
陆玉寒,你真是有情如斯,却也无情如斯。
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回房睡,可即使我们并肩而眠,你依旧不碰我。我黯然,可始终没有在你面前流一滴类。我骄傲如初,因为我是霓裳,天元大陆唯一的七公主,本该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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